第一章 血月倒影里的雙重心跳
大理石地面映著破碎的紅月,我指尖觸到禮服上刺繡的光明紋章——針尖般的硬度,和前世刺進心臟的毒匕觸感重疊。宴會廳的鎏金吊燈在視網(wǎng)膜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芙洛瞳孔里曾經(jīng)閃過的、轉(zhuǎn)瞬即逝的慌張。
“阿萊,該佩戴紋章了。”她的聲音裹著玫瑰香落下來,指尖捏著白銀紋章的姿勢與十年前分毫不差。但這次,她指尖的半月形美甲沒有淬毒的青黑色,反而透著珍珠母貝的溫潤光澤——是我去年送她的生辰禮物,當時她笑著說“這么軟的指甲怎么握劍呀”,如今卻輕輕按在我鎖骨上方,像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指尖藏著的毒匕正貼著我的動脈跳動。當她說出“愿與你共享永恒”時,咒文在紋章邊緣亮起的剎那,我本該避開的——但我沒有。因為那時我堅信,龐波帝國與希亞王國的聯(lián)姻,不該藏著陰謀。
“酒灑了?!彼捏@呼聲打斷回憶。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捏碎了水晶酒杯,猩紅的葡萄酒順著指縫滴在純白禮服上,像極了前世從胸口涌出的血。芙洛立刻掏出絲帕替我擦拭,指尖不小心蹭到我的手腕——那里有道極淺的疤痕,是她前世為我擋劍時留下的,此刻卻在她觸碰的瞬間,泛起細微的熒光。
不對勁。 我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余光掃過她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咒印——是死神契約的殘痕,和圣采兒剖心時浮現(xiàn)的紋路一模一樣。前世她從未有過這個印記,除非……她的靈魂曾在永恒之塔承受過業(yè)火?
“抱歉,我太緊張了?!彼皖^絞著絲帕,耳尖泛起淡淡的紅,“第一次以未婚妻身份出席宴會,總怕做錯事讓你丟臉?!?這句話像把銹刀,劈開記憶里另一個場景——加冕典禮上,她踩著我的血泊戴上王冠,那時她說的是“阿萊,你看,我終于成了能與你比肩的王”。
侍從送來新的酒杯,紅酒在杯中晃出兩輪血月倒影。我忽然想起前世中毒的瞬間,酒液里藏著的不是毒,而是她的眼淚——后來我在她日記里讀到,那杯酒本是她給自己準備的,若刺殺失敗,便用死亡謝罪。
“阿萊?”她的指尖在我眼前晃了晃,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內(nèi)側(cè),“永生”二字被磨得幾乎看不見——前世我曾偷偷刻下這兩個字,卻在她背叛后用匕首刮去。此刻她順著我的目光低頭,忽然輕笑出聲:“你說過,戒指要戴到磨掉字跡才算永恒,沒想到這么快就快看不見了?!?/p>
喉嚨突然發(fā)緊。我想起重生前最后一幕:她的靈魂在永恒之塔頂端飄向我,指尖纏繞著圣采兒的血色微光,說“這次換我先學會愛”。那時我以為是幻覺,直到現(xiàn)在,看見她藏在袖口的、為我新繡的百合紋——和我前世為她畫的設計圖一模一樣。
紅酒杯在掌心發(fā)燙。我忽然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光明之力順著接觸點涌入她的靈魂——預想中的黑暗魔力沒有出現(xiàn),反而觸到一團溫暖的、帶著刺痛的光。那是圣采兒剖心時的生命力,卻混著屬于芙洛的、獨有的百合香。
“疼嗎?”她沒有掙扎,反而反手握住我的手指,指尖輕輕摩挲我掌心的繭——那是前世握劍留下的,今生卻因常為她調(diào)制藥劑而變得柔軟。我看見她眼底倒映著我的神情,帶著警惕、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虔誠的期待。
宴會廳的鐘聲忽然響起,十二聲鐘鳴里,我聽見自己紊亂的心跳。最后一聲鐘響落定,芙洛忽然踮腳在我耳邊低語:“血月升到頂點了,阿萊,這次……我們不看倒影,看好嗎?”
她的發(fā)梢掃過我手背,帶著晨露般的清涼。我忽然想起前世她刺殺我時,發(fā)間沾著的是戰(zhàn)場的硝煙味。而此刻,這縷帶著陽光氣息的香,讓我掌心的光明之力不受控地泛起漣漪——在她腕間的黑色咒印上,開出一朵極小的、半透明的百合。
“好?!蔽衣犚娮约旱穆曇魩е硢?,像撕開十年前的冰封。當我松開她的手腕時,指尖悄悄蹭過她腕間的咒印——不是死神的詛咒,而是……用生命魔法壓制的、前世她為我承受的業(yè)火殘痕。
血月在窗外流轉(zhuǎn),芙洛轉(zhuǎn)身時,禮服下擺掃過我腳邊的碎玻璃。我看見她鞋尖沾著一點紅酒漬,像顆未落的淚——前世她踩著我的血時,鞋尖染的是我的血,而今生,是她為我打翻的酒。
侍從們開始演奏舞曲,芙洛回頭對我伸出手,無名指的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我忽然注意到,她指尖的半月形美甲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兩個字——“別怕”。那是我前世安慰她時,常說的話。
當我的手覆上她的掌心時,宴會廳的燭火忽然搖曳。我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分不清是因警惕,還是因掌心傳來的、真實的溫暖。在她帶我踏入舞池的瞬間,我低頭看見兩人交疊的影子——我的影子邊緣泛著淡金色的光,而她的影子邊緣,是柔和的、帶著生命波動的綠。
這不是幻覺。 血月的光穿過落地窗,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投下重疊的影。我忽然想起永恒之塔的塔靈曾說:“當光暗之影不再對立,便是輪回重寫之時。” 此刻芙洛指尖輕輕掐了掐我的掌心,像前世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只是這次,她的指甲沒有刺進我的皮膚,而是帶著安撫的、近乎討好的力度。
舞曲進入高潮,我?guī)еD(zhuǎn)時,瞥見宴會長廊盡頭的落地鏡。鏡中映出的畫面讓我瞳孔驟縮——芙洛的身影邊緣,浮動著前世她刺殺我時的黑袍虛影,而我的身影旁,纏繞著亡靈天災的黑色霧氣。但下一刻,虛影與霧氣同時消散,鏡中只剩兩個交纏的、真實的人。
“阿萊,你的手在發(fā)抖?!彼鋈毁N在我耳邊說,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是想起前世了嗎?其實我也記得……記得你說‘芙洛的眼淚比鉆石珍貴’,記得你為我種的108株百合,記得你最后說‘如果必須恨,就恨我吧’?!?/p>
舞步猛地頓住。周圍賓客投來疑惑的目光,我卻只能盯著她眼底的光——那不是前世的野心,而是破碎后的、帶著裂痕的溫柔。她忽然從袖口掏出個小瓶子,塞到我手里:“你最愛喝的蜂蜜西柚汁,怕宴會上只有紅酒,偷偷帶來的?!?/p>
玻璃瓶還帶著體溫,標簽上是她笨拙的字跡:“給阿萊,喝了就不會緊張啦?!?我忽然想起前世訂婚宴后,她曾因為我不愛喝紅酒,偷偷學了三個月的調(diào)飲——后來她的毒藥,也是用我喜歡的西柚味做掩飾。
但此刻,瓶中飄出的只有清甜的果香,混著她身上的百合香,在血月光下織成一片溫柔的網(wǎng)。我擰開瓶蓋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帶著她指尖殘留的、淡淡的護手霜味道——是我去年送她的、帶著雪松氣息的那支。
“怎么樣?”她仰起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和前世你教我的配方一樣,沒記錯吧?” 我忽然想起前世她第一次調(diào)對味道時,像個孩子般拽著我去花園看她新種的百合,說“以后我們的院子要種滿這種花,這樣你每次回家,都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鐘聲再次響起,這次是午夜十二點。芙洛忽然指了指窗外:“看,血月最紅的時候?!?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在月輪中看見另一個場景——前世此刻,我正笑著為她戴上紋章,而她藏在背后的手,正緊握著那把淬毒的匕。
但今生,她的手正環(huán)著我的腰,指尖輕輕勾著我禮服上的流蘇。當血月的光鋪滿整個宴會廳時,我忽然聽見自己說:“芙洛,這次……換我先相信你,好嗎?”
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訝與狂喜,像被點亮的星子。下一刻,她的額頭輕輕抵在我胸前,聲音帶著哽咽:“阿萊,其實我好怕……怕你不肯給我機會,怕你發(fā)現(xiàn)我藏起了所有鋒利的爪牙,卻依然留著前世刺傷你的那道疤?!?/p>
我忽然想起重生時的劇痛——不是因為死亡,而是因為看見她靈魂深處的光,在永恒之塔中為我燃燒了千年。此刻我伸手覆上她后頸,那里有塊淡淡的胎記,前世我總笑說“像朵沒開好的百合”,今生卻在指尖觸到時,感受到她靈魂的顫抖。
“疤痕沒關(guān)系?!蔽衣犚娮约旱穆曇魩еB我都不敢相信的溫柔,“這次我們一起,讓它們長出新的花來。” 血月的光穿過我們交疊的身影,在地面投下一朵光暗交織的花影——那是雙生魂契的雛形,也是千年輪回里,第一朵為“原諒”而開的花。
芙洛忽然抬起頭,眼中映著血月與燭火,還有我此刻的神情。她的指尖輕輕劃過我掌心的疤痕,像觸碰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而我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關(guān)于仇恨的記憶,正在她的溫度里慢慢融化——不是消失,而是化作養(yǎng)分,滋養(yǎng)出從未有過的、帶著希望的疼痛。
舞曲再次響起,這次是舒緩的慢調(diào)。我?guī)е呦蜓鐣d中央,周圍賓客自發(fā)讓開道路。當她的頭靠在我肩上時,我聽見她輕聲說:“阿萊,你知道嗎?重生后第一次看見你,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怕一開口,就暴露了藏在心底的、對你的貪心?!?/p>
“什么貪心?”我低頭問,鼻尖蹭過她的發(fā)頂。她忽然笑了,聲音帶著破繭般的輕盈:“想讓你知道,比起權(quán)力,我更想要你眼中的光——那種只有我能看懂的、帶著笨拙溫柔的光?!?/p>
血月在窗外漸漸褪色,晨光開始漫過宴會廳的穹頂。我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她刺向我時偏了半寸——原來從那時起,她的貪心就已經(jīng)藏在劍尖的顫抖里。而此刻,當?shù)谝豢|晨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時,我終于敢承認:比起恨,我更害怕永遠失去,她藏在野心背后的、未說出口的愛。
“芙洛?!蔽液鋈煌O挛璨?,在晨光中看清她眼底的每一絲情緒,“下次想貪心的話,直接告訴我。比如現(xiàn)在——” 我低頭吻住她顫抖的唇角,嘗到淡淡的蜂蜜味,“比如現(xiàn)在,我貪心到想讓你知道,哪怕再來一次輪回,我依然會在血月訂婚宴上,為你放下所有防備。”
她猛地抱住我,指尖攥緊我禮服的布料。我聽見她在我耳邊低語,帶著哭腔的笑:“阿萊,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相信我’的時候,我藏了十年的、不敢見光的靈魂,忽然覺得……好暖。”
晨光完全驅(qū)散了血月的陰影,宴會廳的水晶燈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我抱著她,感受著她真實的心跳,忽然明白——重生不是為了復仇,而是為了讓兩個曾在黑暗中迷路的靈魂,學會在光暗交界處,為彼此種出永不凋謝的花。
而此刻,她腕間的黑色咒印正在晨光中漸漸淡去,化作我掌心那朵半透明的百合——那是我們彼此交付的、不完美卻真實的,重生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