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辦公室的門在沈硯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凝滯的空氣和華夫人冰冷的視線。沈硯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氣,仿佛剛從深海掙扎上岸。他攤開汗?jié)竦氖终?,那支黑色的錄音筆安靜地躺在他掌心,冰冷的金屬外殼此刻卻如同烙鐵般滾燙。
成功了。
校長在聽完那段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錄音后,那張一向嚴(yán)肅的臉上也露出了罕見的震驚和凝重。華夫人引以為傲的從容面具徹底碎裂,她試圖用“偽造”、“惡意剪輯”、“孩子壓力大幻聽”來辯解,聲音尖利而失控,但錄音里華子譽(yù)那冰冷、充滿占有欲和威脅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扎穿了所有謊言。
“沈硯同學(xué),”校長疲憊而沉重的聲音在沈硯離開前響起,“這份錄音……暫時由你保管。我們需要時間核實、處理。在正式結(jié)果出來前,請務(wù)必……謹(jǐn)慎。學(xué)校會保護(hù)每一個學(xué)生的權(quán)益?!?/p>
沈硯用力點頭,將錄音筆緊緊攥住。保護(hù)?他需要的不只是保護(hù),他需要一場審判!一場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那披著人皮的惡華徹底撕碎的審判!他要為聽宮,為夏晚,為所有被蒙蔽的人,討回公道!
他沖出行政樓,午后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發(fā)痛。校園廣播站就在不遠(yuǎn)處的活動中心頂層,那是唯一能瞬間覆蓋整個校園的聲音通道。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朝著目標(biāo)狂奔。
與此同時,教學(xué)樓頂樓的天臺。
寒風(fēng)凜冽,吹得芷聽宮單薄的校服獵獵作響。他站在邊緣,腳下是螞蟻般移動的人群和喧囂的校園。頸側(cè)的咬痕在冷風(fēng)中隱隱作痛,那股清冽微苦的梔子花香卻似乎被風(fēng)吹散了一些,只剩下一種冰冷的麻木。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曾經(jīng)只會憤怒地攥緊,只會粗暴地推開。但現(xiàn)在……他需要抓住什么。抓住一個機(jī)會,抓住一個聲音,抓住……一個了斷。
他看到了沈硯狂奔的身影,目標(biāo)明確地沖向廣播站的方向。
芷聽宮空洞的眼底,終于燃起了一絲微弱卻決絕的光。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轉(zhuǎn)身,不再看腳下令人眩暈的高度,而是步伐堅定地、朝著樓梯口走去。目標(biāo),同樣是廣播站。
***
華子譽(yù)被李老師“請”到了教師休息室暫時“休息”。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探究的目光。他臉上的溫和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陰沉和暴戾。他煩躁地扯開一絲不茍的領(lǐng)口,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
手機(jī)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信息,只有冰冷的幾個字:“廢物!自己處理干凈!”
華子譽(yù)眼底的暴戾更甚。他猛地將手機(jī)砸在墻上,屏幕瞬間碎裂!他輸了?不!他怎么可能輸給沈硯那個蠢貨!輸給一支該死的錄音筆!
就在這時,廣播站方向,校園廣播里傳出了刺耳的電流調(diào)試聲!
華子譽(yù)猛地抬頭,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祥預(yù)感攫住了他!沈硯!他想干什么?!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拉開休息室的門沖了出去!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廣播里越來越清晰的電流聲,如同死神的倒計時!
***
廣播站狹小的控制室內(nèi),沈硯的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找到了連接全校廣播的線路,將錄音筆的輸出端懟了進(jìn)去。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麥克風(fēng),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高二(三)班全體同學(xué)!所有能聽到廣播的人!我是沈硯!請安靜!接下來你們聽到的,是華子譽(yù)對芷聽宮同學(xué)實施騷擾和人身威脅的鐵證!這不是謠言!不是污蔑!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聲音通過廣播響徹整個校園!操場上奔跑的學(xué)生停下了腳步,教室里自習(xí)的學(xué)生抬起了頭,辦公室里的老師們震驚地望向窗外!整個校園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沈硯毫不猶豫,按下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清晰的、毫無雜音的錄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每一個角落!
(混亂的掙扎聲,撞擊聲)
華子譽(yù)(冰冷、慵懶): “跑什么?……你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我的……梔子香?!?/p>
芷聽宮(嘶啞、破碎): “滾……開……”
華子譽(yù)(輕笑,帶著掌控): “呵。記住這個位置。下次再跑……咬的……可就不止是這里了?!?/p>
華子譽(yù)(語氣切換,偽裝的溫和關(guān)切):“好好休息,芷同學(xué)。情緒太激動對身體不好?!?/p>
錄音結(jié)束。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校園。
下一秒,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整個學(xué)校瞬間沸騰了!驚呼聲、議論聲、難以置信的尖叫和憤怒的咒罵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聲浪!
“我的天!真的是華子譽(yù)?!”
“他……他咬人?!”
“那語氣……太可怕了!完全是兩個人!”
“芷聽宮……天啊,他……”
“人渣!偽君子!”
教師休息室外的走廊里,華子譽(yù)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血液。廣播里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他的心臟,將他精心構(gòu)筑的完美世界徹底粉碎!他聽到了樓下傳來的、針對他的、前所未有的憤怒聲浪!那不再是仰慕和贊許,而是赤裸裸的厭惡和唾棄!
“不……不是的……是假的!都是假的!”華子譽(yù)像瘋了一樣,猛地朝著廣播站的方向沖去!他要阻止!他要撕了沈硯!他要……
廣播站的控制室里,沈硯看著樓下沸騰的人群,聽著那憤怒的聲浪,胸腔里積壓的怒火終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正要再次開口,控制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芷聽宮站在門口。他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曾經(jīng)被絕望和空洞占據(jù)的眼睛,此刻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銳利的火焰。他徑直走了進(jìn)來,無視了沈硯驚訝的目光,走到了麥克風(fēng)前。
沈硯下意識地將位置讓開。
芷聽宮看著那個小小的麥克風(fēng),仿佛看著一把審判之劍。他緩緩低下頭,湊近話筒。整個校園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這個沉默的受害者的聲音。
他沒有哭訴,沒有控訴細(xì)節(jié),聲音甚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冰冷的平靜:
“華子譽(yù)?!?/p>
他清晰地念出那個名字,如同在念一個詛咒。
“你聞到了嗎?”
他微微側(cè)頭,仿佛在對著空氣,對著那個無處不在的陰影說話。
“你拼命想留下的……你的味道……”
芷聽宮抬起手,不是去遮掩,而是猛地、粗暴地一把扯開了自己高領(lǐng)毛衣的領(lǐng)口!
動作之大,甚至崩掉了兩顆紐扣!
清晰的、帶著暗紅色結(jié)痂的齒痕和周圍曖昧的淤青,瞬間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通過廣播站窗戶的反光,樓下操場上、走廊里無數(shù)雙眼睛,都看到了那枚屈辱的烙??!
“它就在這里?!?/p>
芷聽宮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像你一樣,甩不掉,洗不凈?!?/p>
他頓了頓,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燃燒的、毀滅性的嘲諷:
“但是……”
“它臭了?!?/p>
“你聞到了嗎?”
“華子譽(yù)……”
“你的梔子花……”
“爛了?!?/p>
“臭不可聞?!?/p>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中,也砸在正瘋狂沖向廣播站的華子譽(yù)心上!
“啊啊啊——!?。 ?一聲野獸般的、充滿暴怒和絕望的嘶吼從廣播站外的走廊傳來!緊接著是沉重的撞擊聲!華子譽(yù)像是徹底瘋了,在用身體撞擊廣播站緊鎖的隔音門!
控制室里,芷聽宮說完最后一句,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一下。沈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芷聽宮沒有推開他,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頸側(cè)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很痛。但那股一直纏繞著他的梔子花香,似乎真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帶著血腥味的凜冽氣息。
他親手撕開了傷口,也撕碎了那層香氣編織的牢籠。哪怕鮮血淋漓,他也終于呼吸到了自由的、冰冷的空氣。
門外,華子譽(yù)瘋狂的撞擊聲和嘶吼聲還在持續(xù),如同困獸最后的掙扎。
而整個校園,都在這場由聲音和傷痕組成的審判中,徹底顛覆。
惡華終被曝曬于陽光之下。
梔子花的香氣,不再清冽。
它在腐爛的真相里,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而那個被打上烙印的少年,用最慘烈的方式,宣告了牢籠的終結(jié)。
新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