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照片帶來的冰冷陰影,如同初冬的薄霧,并未隨著報警而完全消散。張警官那邊加強了調查,但華子鳶顯然極其狡猾,留下的線索如同泥鰍般滑不留手。夏晚身邊多了一層無形的警戒線——沈硯和陳一鳴輪流充當護花使者,放學路上三人同行成了固定風景。陳一鳴那身扎眼的熒光綠運動服和大大咧咧的嗓門,意外地成了驅散窺視陰霾的利器。
芷聽宮依舊沉默,但那份沉默里少了些緊繃的絕望,多了點觀察的沉靜。他常去“初霽”畫室,有時只是坐在角落,看林疏示范水彩的暈染,看夏晚調色,看陳一鳴試圖把跳高的動態(tài)畫成抽象線條(結果慘不忍睹),看沈硯笨拙地削炭筆,不小心削斷好幾根后懊惱地抓頭發(fā)。炭筆在速寫本上留下的痕跡也漸漸多了起來,不再是單一的直線,開始有了凌亂交織的線條,像糾纏的荊棘,或是洶涌的暗流。
這天社團活動結束,夏晚的手機在書包里震動了一下,不是電話,而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加密短信:
> 「To 夏晚:
> 論壇ID「鳶尾花」今日IP跳轉記錄:
> 09:15-09:30:城東星宇網(wǎng)吧,37號機(假IP,肉雞)
> · 14:02-14:45:市圖書館公共WiFi(匿名代理)
> **· 17:10-17:25:你校西側圍墻外,移動4G信號(信號源強度分析,距你接收照片地點約50米)。**
> **照片源頭服務器位于海外,路徑迂回,但最后一次上傳節(jié)點指向本市一個加密郵箱(附件:郵箱后綴截圖)。**
> **小心尾巴。清除痕跡。**
> **—— V」**
夏晚瞳孔驟縮!她立刻環(huán)顧四周,畫室里只有林疏在收拾顏料,沈硯和芷聽宮在門口說話,陳一鳴正對著自己那幅“抽象派跳高”抓耳撓腮。她迅速將手機屏幕扣在腿上,心跳如擂鼓。
V?是誰?這個神秘的“V”竟然能如此精準地追蹤到華子鳶(或者說她指使的人)的網(wǎng)絡軌跡?甚至知道她收到了照片?還提醒她清除痕跡?是敵是友?
“夏晚?怎么了?臉這么白?”沈硯注意到她的異樣,走了過來。
夏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她不能暴露“V”的存在,但這份情報太重要了!她將手機屏幕快速在沈硯和剛走過來的芷聽宮眼前晃了一下,只展示了那條短信的開頭和結尾的“——V”,以及附件里的郵箱后綴截圖(一個毫無意義的亂碼組合),然后立刻鎖屏。
“有人……在幫我。”夏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技術很高。查到了些東西。”
沈硯和芷聽宮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沈硯立刻道:“可靠嗎?會不會是陷阱?”
“不知道。”夏晚搖頭,眼神銳利,“但信息指向很具體,圖書館、西圍墻……和我推測她可能利用公共網(wǎng)絡和近距離傳輸吻合。而且……”她看向芷聽宮,“他提到了‘尾巴’和清除痕跡,很謹慎?!?/p>
芷聽宮的目光落在夏晚鎖屏的手機上,那冰冷的“V”字母仿佛帶著某種未知的力量。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回復他。問他要什么?!?/p>
夏晚一愣,隨即明白了芷聽宮的意思。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這種級別的黑客援助。她立刻用加密短信功能,謹慎地回復:
> **「V:謝謝。你需要什么?」**
信息發(fā)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
第二次踏入蘇蔓的心理咨詢室,芷聽宮不再像初次那般僵硬??諝庵醒蟾示盏南銡庖琅f舒緩,沙盤里那片靜謐的藍沙也靜靜等待著。
蘇蔓依舊坐在對面,姿態(tài)放松:“今天感覺怎么樣?”
芷聽宮沒說話,目光直接落向沙盤。沙盤中央,那扇他上次插入的、緊閉的古老木門依舊矗立著,孤零零的。
他走到沙盤架前。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過多停留,直接略過了那些色彩鮮艷的房屋和人物。他的手指在架子底層掠過,最終停在了一個模型上。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肌肉虬結、齜著森白獠牙的惡犬模型。它的姿態(tài)低伏,充滿攻擊性,眼神被塑造得兇狠異常,仿佛下一秒就要撲出沙盤。
芷聽宮拿起那只黑犬。冰冷的樹脂觸感傳來,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惡意。他走到沙盤邊,看著中央那扇門,毫不猶豫地,將那只猙獰的黑犬模型,狠狠地、按在了緊閉的門板前方!黑犬的頭顱幾乎要撞上門板,獠牙正對著門縫的位置,形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守衛(wèi)(或者說阻擋)的姿態(tài)。
藍沙被擠壓變形,在犬爪下形成小小的凹坑。
做完這一切,芷聽宮退后一步,看著沙盤中新的構圖:緊閉的門,門前兇惡的守門犬。一種無聲的對抗和禁錮感彌漫開來。
蘇蔓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落在那只充滿攻擊性的黑犬上,又看向芷聽宮平靜無波的臉。她敏銳地捕捉到他拿起黑犬時,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泛起的微白。
“一只……很兇的狗?!碧K蔓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探詢,“它守在門口??雌饋砗芫瑁埠堋瓚嵟??” 她用了“憤怒”這個詞,而非簡單的“兇狠”。
芷聽宮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他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像上次那樣立刻移開目光。他看著那只黑犬,仿佛透過它,看到了某個具象化的、充滿惡意的影子。
“它守著門,”蘇蔓引導著,“是不想讓里面的東西出來?還是……不讓外面的東西進去?” 她頓了頓,補充道,“或者,它本身就是門里的一部分?”
芷聽宮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他依舊沉默,但蘇蔓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黑犬與門之間來回掃視,帶著一種復雜的掙扎。他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碰觸頸側那個被敷貼蓋住的咬痕,卻在半途硬生生停住,攥成了拳。
“也許,”蘇蔓的聲音放得更輕,像怕驚擾了沙盤里的猛獸,“它需要被看見?它的憤怒,它的警惕……需要被理解?而不是……僅僅被擋在門外,或者困在門里?”
咨詢室陷入一片寂靜。只有芷聽宮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以及沙盤中那只黑犬無聲的咆哮。
***
放學路上,氣氛比往日凝重。陳一鳴依舊咋咋呼呼地說著訓練趣事,試圖活躍氣氛,但沈硯和夏晚都有些心不在焉。夏晚的手機安靜得令人不安,“V”沒有再回復。
走到分岔路口,陳一鳴揮手告別:“明天見!夏晚,明天還是我護送你哈!”
只剩下沈硯和芷聽宮同行。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在安靜的小路上。
沈硯幾次偷瞄芷聽宮頸側的敷貼,那里邊緣似乎有些微紅。他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從書包側袋里摸出一個新的、印著小熊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他最近買了一大盒各種圖案的),期期艾艾地遞過去:“咳……那個……好像有點磨紅了?換……換一個?”
芷聽宮腳步頓了一下,側頭看了他一眼。沈硯立刻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縮回手,眼神躲閃:“不……不想換就算了!我就……就備著……”
芷聽宮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在沈硯面前。
沈硯愣了兩秒,隨即巨大的驚喜點亮了他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熊創(chuàng)可貼放到芷聽宮掌心,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對方微涼的皮膚,像被燙到一樣飛快收回。
芷聽宮撕下舊的敷貼,露出下面已經(jīng)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粉色新皮的咬痕。他將小熊創(chuàng)可貼仔細地貼了上去。毛茸茸的小熊圖案覆蓋了曾經(jīng)的恥辱印記,帶著一種笨拙的、屬于沈硯式的溫暖。
沈硯看著他動作,眼眶有點發(fā)熱,他撓撓頭,嘿嘿傻笑了兩聲,又覺得不太合適,趕緊憋住。
“沈硯?!避坡爩m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沈硯瞬間挺直了背。
“嗯?”
“別總擋在我前面。”芷聽宮看著前方被夕陽染成金色的道路,聲音平靜,“像……路標就行。”
沈硯怔住了。路標?不是盾牌,不是守衛(wèi)……是路標?指引方向,卻不會遮擋視線,更不會代替他行走?
一股暖流混雜著酸澀涌上沈硯心頭。他用力點頭,聲音帶著點哽咽:“好!聽你的!我就當路標!最好的路標!”
就在這時,夏晚的加密短信提示音突兀地響起!在寂靜的小路上格外清晰!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看向她。
夏晚迅速拿出手機解鎖。屏幕上只有一行簡短的字,來自“V”:
> **「報酬:一個干凈的校園網(wǎng)論壇。周末等我消息。清除記錄。」**
> **附件:[一個未命名的壓縮包,圖標是像素化的鳶尾花]**
夏晚的心猛地一跳!報酬是……清理校園網(wǎng)論壇?清除那些可能還在流傳的、關于芷聽宮和華子譽的謠言和惡意揣測?而且……附件是什么?她猶豫著,沒有立刻點開那個像素化的鳶尾花圖標。
“他回復了?”沈硯緊張地問。
“嗯?!毕耐韺⑹謾C屏幕轉向他們,只展示了“V”的那句話,“他要……幫我們清理論壇?!?/p>
芷聽宮的目光落在“干凈的校園網(wǎng)論壇”那幾個字上,又掃過那個像素鳶尾花的圖標。他想起沙盤中那只守在門前的、猙獰的黑犬。網(wǎng)絡上的流言蜚語,何嘗不是另一種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守門犬”?堵住了通往平靜的道路。
“V……”沈硯念著這個代號,眼神復雜,“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
深夜,芷聽宮坐在書桌前,攤開速寫本。他沒有開大燈,只亮著一盞昏暗的臺燈。炭筆在粗糙的紙面上游走。
他畫了一扇門,厚重,緊閉。門前,一只線條粗獷、充滿力量感的黑犬匍匐著,獠牙畢露,眼神兇狠。
但這一次,他沒有讓黑犬完全擋住門。
在黑犬與門板之間,他留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p隙里,他極其小心地,用筆尖最細的側鋒,勾畫出了一線極其微弱的、金色的光。那道光如此纖細,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沒,卻又異常執(zhí)著地,從門縫里透了出來。
他放下炭筆,指尖沾滿了黑色的粉末。他抬手,輕輕碰了碰頸側那個小熊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
臺燈的光暈里,速寫本上的黑犬猙獰依舊,但那線微光,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某個昏暗的房間里。
電腦屏幕幽幽地亮著,映出一張年輕卻帶著濃重黑眼圈的臉。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fā),鼻梁上架著厚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代碼。他穿著一件寬大的、印著二進制“Hello World”字樣的黑色兜帽衫,耳朵上掛著一個造型夸張的銀色骷髏頭耳釘。
他嚼著口香糖,手指在機械鍵盤上敲擊如飛,發(fā)出密集的噠噠聲。屏幕上,一個復雜的網(wǎng)絡拓撲圖正在被構建,目標直指市一中的校園網(wǎng)論壇后臺。
“嘖,‘鳶尾花’……小把戲?!彼洁炝艘痪洌旖枪雌鹨荒ú恍嫉幕《?,“清理垃圾,我最拿手了。就當……交個朋友?”
他隨手點開桌面上一個隱藏文件夾,里面赫然是市一中的學生檔案截圖,其中夏晚的學籍照片被特意放大。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專注。
“周末見分曉,夏晚同學?!彼匝宰哉Z,手指敲下最后一個執(zhí)行鍵。
屏幕上,像素化的鳶尾花圖標閃爍了一下,化作無數(shù)綠色的數(shù)據(jù)流,洶涌地撲向目標。
沙盤上的黑犬守著門,門縫透出微光。
網(wǎng)絡世界的幽靈開始行動,像素鳶尾花化作數(shù)據(jù)洪流。
小熊創(chuàng)可貼覆蓋著傷痕,笨拙而溫暖。
而那個名叫“衛(wèi)影”的少年,隱在代碼的帷幕之后,指尖敲下宣戰(zhàn)的序曲。
(注:本章末尾對黑客“V”進行了具名化處理,賦予其形象“衛(wèi)影”,作為新人物出場)
新生的嫩芽之下,根須在黑暗中悄然延伸。
光與影的博弈,在現(xiàn)實與虛擬的戰(zhàn)場上,同時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