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比程小時想象的還要破敗。幾艘生銹的漁船擱淺在沙灘上,木質(zhì)碼頭已經(jīng)腐朽大半。咸腥的海風裹挾著魚腥味撲面而來,程小時皺了皺鼻子,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陸光。
"你確定是這里?"
陸光點頭,銀白的發(fā)絲在海風中微微飄動。他的臉色仍然蒼白,但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的銳利:"燈塔在岬角另一端,需要穿過村子。"
程小時調(diào)整了一下背包肩帶,里面裝著約翰神父給他們的補給:"希望別太引人注目。"
兩人沿著沙灘邊緣前行,避開村子的主路。時近正午,陽光灼熱,程小時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陸光雖然不發(fā)一言,但步伐明顯比平時慢了許多,左肩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
"休息一下吧。"程小時在一處礁石旁停下,"你的傷..."
"沒事。"陸光搖頭,但呼吸明顯急促,"越早到燈塔越安全。"
程小時還想堅持,突然注意到陸光左肩的繃帶上滲出一絲奇怪的藍色痕跡:"等等,這是什么?"
他伸手想檢查,陸光卻迅速側(cè)身避開:"沒什么。傷口愈合的跡象。"
程小時皺眉:"我從沒見過藍色的愈合痕跡。"
"時間能力者的愈合能力不同。"陸光輕描淡寫地說,繼續(xù)向前走,"快到了。"
程小時將信將疑,但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兩人繞過最后一片礁石區(qū),岬角盡頭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一座灰白色的燈塔矗立在懸崖邊緣,紅頂已經(jīng)褪色,外墻斑駁,顯然廢棄多年。
"就是那里。"陸光的聲音微微發(fā)緊。
通往燈塔的小路幾乎被雜草淹沒,兩人艱難前行。隨著距離拉近,程小時注意到燈塔底部的金屬門上有新鮮刮痕,鎖也被人為破壞過。
"有人來過。"程小時警覺地壓低聲音。
陸光檢查了門鎖:"一周內(nèi)??赡苁墙M織的人。"
程小時從背包里摸出小刀,陸光則掏出了那把曾用來對付艾琳的古幣。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輕推開門。
內(nèi)部比想象中寬敞,螺旋樓梯沿著墻壁向上延伸。陽光從頂部的玻璃窗灑落,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一層的地板上散落著各種雜物——破碎的儀器零件、泛黃的紙張、幾個生銹的金屬箱。
"這是..."程小時彎腰撿起一張紙,上面滿是復雜的公式和圖表,"我父親的筆跡。"
陸光環(huán)顧四周:"看起來他們撤離得很匆忙。"
兩人小心地探索一層,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活板門,藏在破舊的地毯下面。陸光拉動把手,露出一段向下的金屬樓梯。
"地下室。"陸光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父親的核心實驗室應該在那里。"
程小時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率先走下樓梯。地下室比上層保存得更好,雖然也落滿灰塵,但設備基本完好。正中央是一臺奇怪的機器,像是某種投影裝置,周圍環(huán)繞著幾臺電腦工作站。
"這是什么?"程小時好奇地觸碰機器表面。
陸光檢查了控制臺:"全息投影儀,需要啟動密碼。"
程小時環(huán)顧四周,突然注意到墻上掛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程父站在一群研究員中間,背后正是這座燈塔。照片角落有個小小的身影,銀發(fā)藍眼,正是童年的陸光。
"陸光,看這個。"程小時指向照片,"你小時候來過這里?"
陸光走近,眉頭緊鎖:"我不記得...實驗室的記憶大多被藥物清除了。"
程小時突然想到什么,從錢包里掏出自己的童年照片,放在旁邊對比。兩張照片中的孩子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發(fā)色和瞳色。
"我們...長得真像。"程小時喃喃道。
陸光的表情變得復雜,但沒有回應,而是轉(zhuǎn)向控制臺:"試試你父親的生日做密碼。"
程小時輸入數(shù)字,屏幕顯示錯誤。他又嘗試了幾個組合,都失敗了。
"等等。"程小時突然想到,"如果是重要項目,他可能會用..."
他輸入了母親生日的反向排列。屏幕閃爍了一下,然后變綠:"密碼正確。"
陸光挑眉:"你母親?"
程小時點頭:"父親很愛她。如果這個項目如此重要..."
他沒有說完,因為機器突然啟動,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道藍光從頂部射出,在空中形成一個人形輪廓,逐漸清晰——正是程教授,程小時的父親,比程小時記憶中的樣子年輕許多。
"如果這段影像被激活,說明你找到了這里,小時。"全息影像開口,聲音帶著輕微的電子雜音,"或者你,陸光。"
程小時倒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陸光則僵在原地,眼睛瞪大。
"無論你們現(xiàn)在是否知道彼此的身份,時間到了,真相必須被揭示。"全息影像繼續(xù)道,"你們是這個項目最成功的成果——'雙生子'實驗的完美樣本。"
"雙生子?"程小時困惑地看向陸光,后者同樣震驚。
影像中的程教授推了推眼鏡:"通過基因改造和胚胎分裂,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對擁有完美時間感知潛力的雙胞胎。一個留在組織內(nèi)培養(yǎng),一個在外界正常成長,以研究先天與后天因素的影響。"
程小時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雙胞胎?他和陸光?
"你是說..."程小時聲音發(fā)抖,"我們是..."
"兄弟。"陸光輕聲完成句子,臉色蒼白如紙,"怪不得能力能如此完美融合..."
影像繼續(xù)播放:"實驗取得了超出預期的成功。你們不僅各自發(fā)展出獨特的時間能力,而且在相遇后產(chǎn)生了共鳴效應。這正是'鑰匙'理論的核心——兩個互補的時間能力者可以共同打開時間之門。"
程教授的表情變得嚴肅:"但組織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分裂。一部分人想利用你們的能力進行時間武器開發(fā),我堅決反對。為了保護你們,我安排了陸光的'逃離',并準備帶小時離開。但..."
影像突然閃爍起來,似乎信號不穩(wěn)定:"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的計劃。如果你們看到這段信息,說明我沒能...記住,燈塔是時間錨點,你們的能力完全融合可以..."
影像戛然而止,機器發(fā)出刺耳的噪音,然后徹底熄滅。地下室陷入寂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回蕩。
程小時轉(zhuǎn)向陸光,發(fā)現(xiàn)對方僵立原地,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那雙藍灰色的眼睛,現(xiàn)在程小時明白了為什么總覺得如此熟悉——那是鏡中的自己,卻又不是。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陸光聲音嘶啞,"我能感應到你,即使從未見過..."
程小時想說什么,但喉嚨發(fā)緊。他突然理解了那種莫名的親近感,那種無需言語的默契,那種愿意為對方冒險的沖動——血緣的呼喚比任何力量都強大。
"兄弟..."程小時嘗試這個詞,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陸光突然轉(zhuǎn)身,一拳砸在墻上:"他怎么能這樣!把我們當實驗品分開!"
程小時從未見過陸光如此情緒失控。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此刻燃燒著憤怒和痛苦,銀白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額前,整個人像是繃緊到極致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陸光..."程小時上前一步。
"你知道我在實驗室經(jīng)歷了什么嗎?"陸光的聲音破碎不堪,"電流、藥物、隔離...他們把我當機器一樣測試、調(diào)整!而你...你在外面有正常的生活,有母親的愛..."
程小時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他想反駁說父親離開后生活并不美好,但比起陸光的遭遇,那些痛苦簡直微不足道。
"對不起..."程小時輕聲說,自己也不知道在為誰道歉。
陸光猛地抬頭:"為什么你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父親的錯!是那個該死的組織的錯!"
憤怒的淚水終于溢出眼眶,劃過陸光蒼白的臉頰。程小時再也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陸光僵硬了一瞬,隨后像是終于崩潰般回抱住程小時,將臉埋在他肩上。程小時能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浸透衣料,以及對方身體的輕微顫抖。
"我們找到了彼此。"程小時輕聲說,一只手撫過陸光的銀發(fā),"這才是最重要的。"
陸光沒有回答,但收緊的手臂說明了一切。兩人就這樣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血緣的紐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陸光終于松開手,擦去臉上的淚痕,恢復了部分冷靜:"我們需要查看其他資料。父親提到的'時間錨點'可能是關鍵。"
程小時點頭,兩人分頭搜索實驗室。程小時在一臺老式電腦里找到了加密文件,而陸光則發(fā)現(xiàn)了墻上的暗格,里面藏著幾本筆記。
"看這個。"陸光翻開其中一本,"父親記錄的實驗數(shù)據(jù)。"
程小時湊過去,看到頁面上并排放著兩張照片——嬰兒時期的他和陸光,下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項生理指標和能力測試結(jié)果。
"從出生就開始記錄..."程小時感到一陣反胃。
陸光快速翻閱筆記:"這里提到,三歲時我們的能力開始分化。你傾向于感知現(xiàn)在,我能感知過去。父親認為這是環(huán)境造成的——你生活在正常時間流中,而我被訓練回溯時間。"
程小時想起自己能力覺醒的過程:"我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能通過照片看到拍攝時的場景。你呢?"
"被訓練的。"陸光簡短回答,"從能走路就開始。"
程小時胸口發(fā)緊,不忍想象幼小的陸光被迫接受那些殘酷訓練的場景。他伸手握住陸光的手腕,感受到皮膚下跳動的脈搏。
"我們不會被過去定義。"程小時堅定地說,"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自己做選擇。"
陸光看著他,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包括選擇是否繼續(xù)尋找父親?"
程小時思索片刻:"我想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但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需要答案。"
陸光點頭,繼續(xù)翻閱筆記,突然停在一頁上:"等等...這里提到母親。"
程小時立刻湊近:"我母親?"
"我們的母親。"陸光糾正道,聲音有些不自然,"筆記上說她在生產(chǎn)后不久就...離開了組織。父親認為她被另一派系帶走了。"
程小時心跳加速:"她還活著?"
"不確定。"陸光指著一段模糊的記錄,"這里說'L帶走了M,去向不明'。L可能是組織另一個派系的頭目。"
程小時想起全息影像中父親提到的組織內(nèi)部分裂:"所以可能有兩派人在找我們?"
陸光點頭:"一派想利用我們做武器,另一派...可能想找到母親。"
天色漸暗,燈塔內(nèi)光線越來越暗。兩人決定在燈塔過夜,明天再制定下一步計劃。程小時在一樓找到了幾盞還能用的油燈,點亮后溫暖的橘光驅(qū)散了部分陰影。
他們回到一樓,坐在窗邊分享神父給的食物。夕陽將海面染成金色,遠處漁村的燈火一盞盞亮起。程小時看著陸光的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柔和了許多。
"你在想什么?"程小時問。
陸光望著遠方:"小時候,每次實驗特別痛苦時,我會做一個夢...夢見有個和我長得一樣的男孩在陽光下奔跑、大笑。我以為那只是幻想。"他轉(zhuǎn)向程小時,"原來那是你。"
程小時喉嚨發(fā)緊:"而我總是夢見一個銀發(fā)男孩站在玻璃后面看著我...我以為那只是想象力太豐富。"
兩人相視一笑,某種無形的隔閡在這一刻消融。血緣的紐帶終于被確認,填補了多年來靈魂深處那個模糊的空洞。
夜幕完全降臨,星光透過燈塔頂部的玻璃灑落。程小時和陸光爬上螺旋樓梯,來到燈塔頂部的瞭望臺。360度的玻璃窗讓視野無比開闊,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美得不真實。
"父親選擇這里是有原因的。"陸光輕聲說,"燈塔是航海者的指引,也是時間的象征——光穿越黑暗,連接過去與未來。"
程小時站在他身邊,肩膀相貼:"就像我們。"
陸光沒有反駁,而是指向遠處:"那邊有個小島。如果有船,明天可以去看看。父親可能在那里留下了更多線索。"
程小時點頭,突然注意到陸光左肩的繃帶又滲出了那種詭異的藍色液體:"你的傷...真的沒事嗎?"
陸光下意識地捂住肩膀:"能力過度使用的副作用。會好的。"
程小時不太相信,但也不忍追問。兩人沉默地欣賞著夜景,各自沉浸在今日發(fā)現(xiàn)的震撼中。
"程小時。"陸光突然開口,"如果找到父親...你會原諒他嗎?"
程小時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但我需要當面問他為什么做出那些選擇。"他轉(zhuǎn)向陸光,"你呢?"
陸光望向遠方,月光在他的銀發(fā)上流淌:"我不知道什么是原諒。但我需要...結(jié)束。"
這個簡單的詞匯包含了太多含義——結(jié)束實驗的陰影,結(jié)束孤獨的童年,結(jié)束無休止的逃亡。程小時理解地點頭,伸手握住陸光的手腕,感受著皮膚下跳動的脈搏。
就在這時,陸光突然繃緊身體:"有信號。"
程小時警覺起來:"什么信號?"
陸光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小型探測器,屏幕閃爍著紅光:"組織追蹤器。有人接近燈塔。"
程小時立刻熄滅油燈:"我們得離開?,F(xiàn)在。"
兩人迅速收拾背包,準備從后門撤離。就在即將離開時,程小時突然拉住陸光:"等等,帶上這個。"
他從墻上取下那張父親的照片,小心地塞進背包。陸光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但沒有反對。
燈塔外月光如水,兩人借著陰影掩護向岬角另一端移動。身后,幾道手電筒的光束已經(jīng)掃過燈塔外墻。
"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程小時壓低聲音問。
陸光搖頭:"可能跟蹤了我們的能力痕跡。或者..."他摸了摸自己的傷口,"這個可能在散發(fā)某種信號。"
兩人加快腳步,鉆入茂密的灌木叢。身后傳來喊叫聲和犬吠聲,追兵顯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曾在此停留。
"去漁村。"陸光喘息著說,"偷條船去那個小島。"
程小時點頭,扶著陸光在崎嶇的地形中前進。陸光的呼吸越來越重,顯然傷口又開始疼痛。程小時擔憂地看著他,但知道現(xiàn)在停下就是死路一條。
月光下,兩個身影在懸崖邊艱難前行,海浪拍打巖石的聲音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在他們身后,燈塔的輪廓漸漸遠去,而前方的海面上,隱約可見一座小島的影子——那里或許藏著最后的答案,也或許是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