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塔的地下通道陰冷潮濕，墻壁上滲出黏膩的液體，像某種生物的黏液。

季秋跟著許瑰往前走，靴底踩在積水里，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空曠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她們?yōu)槭裁匆@么做？”季秋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用自己的命來教我道理，值得嗎？”

許瑰的腳步頓了頓，頭頂?shù)膽?yīng)急燈忽明忽暗，照亮他側(cè)臉的輪廓：“你覺得不值，是因為你還沒明白‘伍’的意義?！?/p>

他轉(zhuǎn)過身，桃花眼里的紅血點在昏暗的光線下像燃燒的火星，“五個人，五種人設(shè)，代表著人性的五個面。刻薄與心軟，謊言與真心，計較與付出，柔善與狠戾，還有你的‘無’——代表著選擇。”

季秋愣住了。

“這場游戲，從來不是為了讓你們自相殘殺，是為了讓你們在絕境里找到自己的本心?！痹S瑰的聲音很輕，像風(fēng)拂過花瓣，“谷臨選擇用刻薄保護(hù)你，沈次選擇用謊言掩護(hù)你，唯度選擇用計較成全你，安霏選擇用背叛喚醒你……而你，選擇了痛苦?！?/p>

季秋的眼淚再次涌了上來。她想起自己按下銷毀鍵的決絕，想起重來一次時的掙扎，原來她的每一次選擇，都在印證著她們的犧牲。

通道盡頭是扇厚重的鐵門，上面刻著和徽章一樣的“伍”字。許瑰將季秋手里的徽章放在凹槽里，鐵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刺眼的白光。

中央塔的控制室比記憶中更空曠，巨大的屏幕上顯示著所有玩家的資料，包括她們的死亡時間和方式。谷臨、沈次、唯度、安霏的名字，都亮著刺眼的紅光。

“看那里。”許瑰指著屏幕的角落。

季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個隱藏的文件夾，命名為“賭約”。她點開文件夾，里面是段視頻。

視頻里，谷臨、沈次、唯度、安霏坐在血色玫瑰茶館里，面前的吧臺上放著四杯琥珀色的液體。

“真的要這么做嗎？”安霏的聲音帶著猶豫，眼圈紅紅的。

“不然呢？”谷臨撇嘴，“讓那丫頭帶著愧疚過一輩子？”

沈次笑了笑，唇釘閃著冷光：“放心，我的謊言會讓她信以為真?！?/p>

唯度從口袋里掏出半塊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包好：“我會把這個留給她，讓她知道我們沒白死?！?/p>

許瑰坐在吧臺后，看著她們，唇邊的小痣在暖光下格外醒目：“你們確定要賭？輸了的話，就會徹底消失，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p>

“確定?！彼娜水惪谕暤卣f。

谷臨的目光格外堅定：“我們欠她的，總得還。”

視頻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季秋站在屏幕前，渾身發(fā)抖。原來她們早就認(rèn)識她，原來這場游戲是她們?yōu)樗O(shè)的局，原來她們的犧牲，都是為了償還……某個她已經(jīng)遺忘的債。

“我們……到底欠了我什么？”季秋的聲音帶著哽咽。

許瑰走到她身后，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頂：“你忘了嗎？很久很久以前，你為了救她們，和我打了個賭?！彼穆曇艉茌p，像嘆息，“你說，只要她們能在人性的試煉里守住本心，你就甘愿永遠(yuǎn)留在血色玫瑰茶館，做我的囚徒?！?/p>

季秋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火海里的哭喊，染血的白大褂，手術(shù)室的燈光，還有五個女孩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我……”季秋的聲音發(fā)顫，“我記起來了……”

她記起來了。那不是游戲，是場車禍。她是醫(yī)生，她們是她的病人。為了救她們，她用了違規(guī)的藥物，最終被吊銷執(zhí)照，而她們，也留下了終身的后遺癥。

“所以你們才設(shè)計這場游戲……”季秋的眼淚無聲地滑落，“是為了讓我原諒自己？”

“是?！痹S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你總說自己害了她們，可她們從來沒怪過你。這場賭約，是她們給你的解脫?！?/p>

屏幕上的紅光突然開始閃爍，倒計時的數(shù)字在屏幕中央跳動——10，9，8……

“午夜到了。”許瑰的聲音在空曠的控制室里回蕩，“她們的意識即將消散。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季秋看著屏幕上那四個名字，突然笑了。她想起谷臨罵她時的別扭，沈次說謊時的狡黠，唯度分她食物時的認(rèn)真，安霏背叛時的決絕。這些畫面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最終定格在血色玫瑰茶館的暖光里。

“告訴她們?！奔厩锏穆曇魩е屓坏钠届o，“我不怪她們了。也不怪自己了?！?/p>

倒計時結(jié)束的瞬間，屏幕上的紅光驟然熄滅，化作漫天飛舞的光點，像螢火蟲一樣環(huán)繞著季秋。她仿佛聽到了她們的笑聲，谷臨的刻薄，沈次的謊言，唯度的計較，安霏的柔善，最終都化作一句溫柔的“再見”。

光點散去后，控制室里只剩下季秋和許瑰。

中央塔的控制室突然劇烈震顫，白光從屏幕裂縫中傾瀉而出，像某種活物的觸須。

季秋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耳邊傳來許瑰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你以為她們的犧牲是為了讓你解脫？”

她猛地睜眼，看見屏幕上的“伍”字徽章正在碎裂，那些代表谷臨、沈次、安霏、唯度的紅點，正順著裂紋滲出，在地面匯成蜿蜒的血河。

“她們是棋子?！痹S瑰的身影在白光中若隱若現(xiàn)，紅發(fā)被光線染成透明的金，“你也是?！?/p>

季秋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棋子？什么意思？

“那場車禍后，你陷入了無盡的自責(zé)，靈魂被困在生死邊緣。”許瑰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她們的意識也跟著你滯留，成了沒有歸宿的孤魂?！?/p>

他抬手撫過屏幕，指尖劃過那些消散的名字，“我和她們做了交易——用一場人性試煉做賭約，若你能在痛苦中找到‘無’的真諦，她們就能重入輪回，而你……”

“而我會怎樣？”季秋的聲音發(fā)顫，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許瑰笑了，唇釘在白光中閃著冷光，眼底的紅血點突然變得猙獰，“你太天真了?！?/p>

地面的血河突然沸騰，化作四只血色蝴蝶，撲向季秋的面門。她想躲閃，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

蝴蝶穿透她的胸膛，化作四枚血色烙印，分別刻在她的手腕、脖頸、心口和腳踝——那是谷臨的刻薄、沈次的謊言、唯度的計較、安霏的柔善。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季秋像被扔進(jìn)滾燙的油鍋，每一寸皮膚都在灼燒。

“這才是代價?！痹S瑰的聲音居高臨下，帶著俯瞰螻蟻的漠然，“你以為她們是在救贖你？她們是在用自己的靈魂，為你烙上永遠(yuǎn)的枷鎖?！?/p>

季秋的意識在劇痛中模糊，那些剛剛清晰的記憶再次破碎。

她看到谷臨在車禍現(xiàn)場死死按住她的手，喊著“別救我”；沈次在病房里偽造病歷，說“是我自己換藥的”；唯度攥著繳費單，說“這錢我早就攢夠了”；安霏躺在病床上，對記者說“是我自己要求用禁藥的”。

原來她們早就用自己的方式，替她扛下了所有罪責(zé)。

“為什么……”季秋的喉嚨里溢出鮮血，視線開始渙散。

“因為你是唯一能離開這里的人?！痹S瑰的身影在白光中漸漸模糊，“血色玫瑰茶館需要守著無數(shù)個‘伍’的故事，而你，是最新的那個。”他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像從深海傳來，“記住，當(dāng)你開始同情下一個進(jìn)來的靈魂時，就是你成為我的時候?！?/p>

白光吞噬一切的前一秒，季秋仿佛又回到了血色玫瑰茶館。

暖黃的燈光，鎏金的吊燈，還有那個紅發(fā)人倚在吧臺后的身影。

他笑著說：“代價，就是你的痛苦?！?/p>

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有救贖，沒有解脫，只有永無止境的輪回。

她是季秋，是這場賭約的勝利者，也是新的囚徒。

玻璃門外的黑暗依舊無邊無際，而茶館里的玫瑰香，甜膩中裹著微苦，永遠(yuǎn)不會散去。

因為那香氣里，藏著無數(shù)個“伍”的故事，和一個永遠(yuǎn)醒不來的夢。

季秋站在那里，但身影卻逐漸與血色玫瑰茶館重合。

從此，沒有季秋這個人。

（第一個世界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