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后，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玫鬼理發(fā)"的玻璃門。

已經(jīng)一周了。

自從那天蘇玫轉(zhuǎn)身離開后，她們再也沒說過話。沈知微無數(shù)次點開聊天窗口，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她該說什么？

"對不起，我看到了陸驍抱你，所以我逃了"？

"我聽到別人議論你，但我沒有站出來"？

還是……"我想你了"？

哪一種都顯得可笑。

她攥緊書包帶，指節(jié)泛白。玻璃門內(nèi)，蘇玫正低頭給客人剪頭發(fā)，紅發(fā)松松地挽在耳后，側(cè)臉在陽光下像鍍了一層柔和的釉。她偶爾抬頭，目光掃過門口，沈知微立刻縮回樹后，心臟狂跳。

她知道自己像個懦夫，可她不敢上前。

"沈?qū)W霸？"身后傳來林小雨的聲音，"你怎么在這兒？"

沈知微猛地回神，下意識往理發(fā)店的方向瞥了一眼——蘇玫沒注意到這邊。她松了口氣，又莫名失落。

"……路過。"她低聲說。

林小雨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恍然大悟："哦，你是來找那個紅發(fā)姐姐的吧？"

沈知微沒回答，只是低頭快步離開。

她不該來的。

沈知微第二天又來了。

她站在更遠(yuǎn)的地方，隔著馬路，確保自己不會被發(fā)現(xiàn)。蘇玫今天穿了件黑色背心，后腰露出一截肌膚，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若隱若現(xiàn)。沈知微記得自己曾用手指輕輕撫過那里，蘇玫的皮膚溫?zé)?，帶著淡淡的玫瑰香氣?

她看得太入神，差點沒注意到陸驍?shù)某霈F(xiàn)。

他騎著機(jī)車停在理發(fā)店門口，摘下頭盔，笑容燦爛地和蘇玫打招呼。蘇玫抬頭看他，嘴角微微上揚——那個笑容沈知微太熟悉了，是蘇玫心情不錯時才會露出的表情。

沈知微的胸口一陣刺痛。

陸驍說了什么，蘇玫搖搖頭，轉(zhuǎn)身往店里走。陸驍跟上去，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蘇玫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倒去。

陸驍反應(yīng)極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穩(wěn)穩(wěn)接住。從沈知微的角度看，就像是陸驍緊緊抱住了蘇玫，而蘇玫……沒有推開他。

沈知微的呼吸停滯了。

她看著蘇玫站穩(wěn)，看著陸驍?shù)氖衷谒隙嗤Ａ袅藥酌?，看著蘇玫笑著拍開他，像是在嗔怪，卻沒有真的生氣。

——就像她們之間曾經(jīng)那樣。

沈知微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是本能地逃離那個畫面。

她早該明白的。

蘇玫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像她這樣——敏感、別扭、只會給人添麻煩的爛人。

沈知微回到家時，屋里一片漆黑。

她摸到開關(guān)，燈亮起的瞬間，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父親癱在沙發(fā)上，手里還攥著半瓶白酒，腳邊散落著幾張彩票。

"……爸。"她輕聲叫了一句，想繞過他回房間。

"站住。"父親的聲音沙啞而陰沉。

沈知微僵在原地。

"錢呢？"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老子放在抽屜里的三百塊，是不是你拿的？"

沈知微皺眉："我沒拿。"

"放屁！"父親猛地摔碎酒瓶，玻璃渣濺到她腳邊，"除了你還有誰？！"

沈知微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她知道辯解沒用——父親輸錢后總是這樣，找一個借口發(fā)泄怒火，而她恰好是最近的靶子。

"啞巴了？"父親一把揪住她的衣領(lǐng)，"老子養(yǎng)你這么多年，你他媽就是個賊！"

第一拳落在腹部時，沈知微悶哼一聲，彎下腰。第二拳砸在肩膀上，第三拳擦過她的顴骨。她沒躲，也沒還手，只是沉默地承受著。

——這樣也好。

疼痛讓她暫時忘記了蘇玫，忘記了陸驍，忘記了自己有多可悲。

父親打累了，喘著粗氣松開她："滾……別讓老子再看見你。"

沈知微慢慢直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跡，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只是突然……很想見蘇玫。

蘇玫正準(zhǔn)備關(guān)店時，聽到了敲門聲。

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

她皺眉，走到門口，透過玻璃看到了沈知微——校服凌亂，嘴角帶血，眼睛紅得像是哭過，卻又沒有眼淚。

蘇玫的第一反應(yīng)是開門，第二反應(yīng)是罵人。

她硬生生忍住了，隔著玻璃冷聲道："有事？"

沈知微張了張嘴，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能讓我進(jìn)去嗎？"

"憑什么？"蘇玫冷笑，"你不是躲我躲得很開心嗎？"

沈知微沒回答，只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攥著衣角。燈光下，蘇玫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淤青，脖頸處的紅痕，還有微微發(fā)抖的肩膀。

——她受傷了。

蘇玫的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關(guān)門，可手卻不受控制地擰開了鎖。

"進(jìn)來。"她硬邦邦地說。

沈知微坐在沙發(fā)上，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

蘇玫翻出醫(yī)藥箱，動作粗暴地拿出碘伏和棉簽。她一把拽過沈知微的手腕，沾了藥的棉簽重重按在傷口上。

"嘶——"沈知微縮了一下。

"現(xiàn)在知道疼了？"蘇玫咬牙切齒，"打架的時候不是挺能耐嗎？"

"……沒打架。"

"那這傷哪來的？摔的？"

沈知微沉默。

蘇玫更氣了："你不是練了那么久肌肉嗎？就練成這樣？連還手都不會？"

沈知微抬起頭，眼睛濕漉漉的："……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沈知微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總是這樣，敏感、愛吃醋、看不得你和別人在一起……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卻還妄想……"

她的聲音哽住了。

蘇玫停下動作，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沈知微，你到底在說什么？"

沈知微閉上眼睛："我看到陸驍抱你了。"

蘇玫一愣："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你差點摔倒，他接住了你。"

"所以你就跑了？"蘇玫難以置信，"就因為這個？"

沈知微沒回答，但顫抖的睫毛出賣了她。

蘇玫松開手，突然笑了："沈知微，你真是個傻子。"

她站起身，走到柜臺前拿起手機(jī)，點開一段視頻——是理發(fā)店門口的監(jiān)控。畫面里，陸驍確實拉了蘇玫一把，但蘇玫立刻推開了他，還嫌棄地拍了拍衣服。

"看清楚了嗎？"蘇玫冷笑，"這就是你以為的'擁抱'？"

沈知微呆呆地看著屏幕，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

"我……"

"你什么你？"蘇玫一把拽起她的衣領(lǐng)，"就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誤會，你躲了我一個星期？連句話都不肯說？"

沈知微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我怕……"

"怕什么？"

"怕你發(fā)現(xiàn)……我根本配不上你。"

蘇玫愣住了。

沈知微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蘇玫的手背上："我家里沒錢，脾氣又差，只會給你添麻煩……陸驍比我好多了，他陽光、開朗、能讓你笑……"

"閉嘴。"蘇玫打斷她，"誰告訴你我在乎這些？"

沈知微怔怔地看著她。

蘇玫深吸一口氣，松開她的衣領(lǐng)，轉(zhuǎn)而捧住她的臉："沈知微，你給我聽好了——我喜歡的從來就不是什么'完美的人'。"

她的拇指擦過沈知微的眼淚，聲音軟了下來："我喜歡的是你，是那個倔得要死、愛吃醋、又愛逞強(qiáng)的沈知微。"

沈知微的呼吸停滯了。

"所以，別再逃了。"蘇玫輕聲說，"好嗎？"

沈知微沒有回答。

她只是向前一傾，整個人栽進(jìn)蘇玫懷里，額頭抵著她的肩膀，像是終于找到了歸處。

蘇玫嘆了口氣，伸手環(huán)住她。

“……笨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