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廢棄工廠的鐵門外,夜風裹挾著鐵銹味灌入她的鼻腔。手機屏幕上的地址與眼前斑駁的門牌號重合,最后一條短信像刀刻在視網膜上:【敢報警就等著收尸】。
她攥緊兜里的美工刀——那是從便利店順來的,塑料刀柄已經被汗浸濕。推開鐵門的瞬間,鉸鏈發(fā)出垂死般的呻吟,月光如慘白的探照燈,照亮了倉庫中央被綁在椅子上的蘇玫。
"來得真慢。"趙毅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踱步到光線下,金鏈子在頸間晃動,手里把玩著一把蝴蝶刀。"我們差點以為你不來了呢,是不是啊玫姐?"
蘇玫抬起頭,沈知微的呼吸瞬間凝滯——她的左眼腫得睜不開,嘴角裂開一道血痕,精心化好的妝容被汗水和血跡糊成一片。但最刺痛沈知微的是她鎖骨處的玫瑰紋身,現(xiàn)在被煙頭燙出一個焦黑的傷口。
"走..."蘇玫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快走..."
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盯著趙毅,聲音比自己想象的平靜:"你要什么?"
趙毅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犬齒:"當然是錢啊。上次那28萬連本帶利早滾到50萬了。"他突然揪住蘇玫的紅發(fā),"你馬子不是挺能掙嗎?夜店賣笑錢來得快吧?"
蘇玫悶哼一聲,沈知微的肌肉瞬間繃緊。她注意到蘇玫手腕上的勒痕已經泛紫,黑色真絲吊帶裙的肩帶斷了一根,露出更多她昨晚留下的草莓印記——現(xiàn)在那些曖昧的粉紅在淤青襯托下顯得如此諷刺。
"我沒帶錢。"沈知微慢慢向前移動,"放了她,我留下。"
趙毅爆發(fā)出刺耳的大笑:"就你?"他松開蘇玫,刀尖指向沈知微,"你他媽算老幾?"
月光突然被烏云遮蔽。沈知微在黑暗降臨的瞬間撲了上去。
美工刀劃破空氣的聲響混著趙毅的咒罵,沈知微感到右臂一陣劇痛——蝴蝶刀割開了她的袖子。但她成功撞倒了趙毅,兩人在地上翻滾扭打。后腦勺撞上水泥地的悶響,肋骨承受的重擊,牙齒間的血腥味,一切都變得遙遠。她只有一個念頭:蘇玫在看著。
"沈知微!"蘇玫的尖叫突然刺破混沌。
沈知微轉頭看見另一個馬仔舉著鋼管沖來。她本能地翻滾躲避,鋼管擦著耳朵砸在地上,濺起火星。趙毅趁機踹在她腹部,劇痛讓她蜷縮成蝦米。
"小賤人挺能打啊?"趙毅的皮鞋碾著她流血的手臂,"上次的賬還沒算呢。"
沈知微透過血霧看到蘇玫在瘋狂掙扎,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突然笑了:"你...就這點本事?"
趙毅臉色驟變,抬腳就要往她臉上踩。就在這一刻,警笛聲由遠及近。
"老大!"馬仔驚慌地扔掉鋼管,"有條子!"
趙毅咒罵著后退,突然抓起蘇玫的頭發(fā),刀尖抵住她喉嚨:"你敢報警?!"
沈知微艱難地撐起身子:"我沒有..."她咳出一口血沫,"是夜店...他們發(fā)現(xiàn)蘇玫沒去上班..."
警笛聲越來越近。趙毅狠狠推開蘇玫,朝陰影處跑去:"給我等著!"
鋼管落地的回聲尚未消散,沈知微已經爬到蘇玫身邊。她顫抖著解開繩索,蘇玫的手腕已經血肉模糊。當最后一道繩索松開時,蘇玫像斷線的木偶向前傾倒,沈知微用肩膀接住了她。
"傻子..."蘇玫的氣音拂過她流血的耳垂,"不是讓你...別來嗎..."
沈知微的眼淚終于決堤。她笨拙地擦拭蘇玫臉上的血跡,卻越擦越花:"對不起...對不起..."
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警察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沈知微卻只看見蘇玫鎖骨上那個被燙傷的玫瑰,花瓣殘缺不全,像被暴風雨摧殘過的真花。
醫(yī)院的熒光燈慘白得刺眼。沈知微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右臂纏著繃帶,左手指關節(jié)全是擦傷。警察做完筆錄剛走,臨走前說會通緝趙毅一伙。
"患者家屬?"護士推門出來。
沈知微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鐵椅發(fā)出巨響。護士遞給她一張單子:"傷口處理好了,但患者拒絕打止痛針。你去勸勸?"
病房里,蘇玫靠坐在床頭,正用沒輸液的那只手點煙。看到沈知微進來,她迅速把煙藏到身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拿出來。"沈知微聲音沙啞。
蘇玫撇撇嘴,乖乖交出貨。沈知微把煙揉碎扔進垃圾桶,然后輕輕捧起蘇玫包扎好的手腕——那里原本戴著一條月亮手鏈,現(xiàn)在不知所蹤。
"他們搶走了..."蘇玫注意到她的目光,"還有耳環(huán)。"
沈知微這才發(fā)現(xiàn)蘇玫耳垂上的銀環(huán)也不見了,只留下兩個空蕩蕩的耳洞。她想起那對耳環(huán)是蘇玫二十歲生日時自己攢錢買的,喉嚨突然哽住。
"疼嗎?"她碰了碰蘇玫鎖骨上的燙傷。
蘇玫倒吸一口氣,卻搖頭:"習慣了。"見沈知微臉色驟變,她急忙補充,"我是說...紋身的時候更疼。"
這個拙劣的謊言讓沈知微眼眶發(fā)熱。她俯身抱住蘇玫,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傷口,像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弄丟了你送我的所有東西..."蘇玫的聲音悶在她肩頭,"耳環(huán),手鏈,還有..."
"不重要。"沈知微收緊手臂,"你活著就好。"
蘇玫突然推開她,眼中閃著危險的光:"你他媽為什么要來?!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沈知微平靜地注視著她:"換作是你,會不來嗎?"
蘇玫張了張嘴,最終頹然靠回枕頭。月光透過百葉窗照在她殘缺的玫瑰紋身上,沈知微突然想起那個夜晚,蘇玫也是這樣看著自己身上的傷痕問她"還覺得我聞起來像家嗎"。
"我給你重新紋一個。"沈知微突然說,"等傷好了...我學。"
蘇玫詫異地抬頭,沈知微已經低頭吻在她眉骨的淤青上:"比原來更大,更紅...蓋住這個。"
蘇玫的睫毛顫動如垂死的蝶。她拉過沈知微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紋這里。"掌下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這樣...就再也不會弄丟了。"
沈知微的指尖感受到她胸口的溫度,那里有自己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個草莓印記,現(xiàn)在被紗布遮住了。她突然單膝跪地,額頭抵在蘇玫的膝蓋上:"我發(fā)誓...再也不會讓你..."
"噓。"蘇玫的手指插入她的短發(fā),"我們回家。"
家。那個潮濕的地下室。沈知微突然意識到,原來所謂家,從來不是某個地方。
出院那天,沈知微用最后的積蓄買了新的耳環(huán)——不再是廉價的銀環(huán),而是一對小巧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會折射出和蘇玫發(fā)色一樣的光芒。
"太貴了..."蘇玫皺眉,卻任由沈知微為她戴上。
"值得。"沈知微輕吻她新打的耳洞,"就像你一樣。"
蘇玫耳尖泛紅,突然拽過沈知微的衣領:"再說這種土味情話,我就..."
"就怎樣?"沈知微挑釁地湊近。
蘇玫的唇幾乎貼上她的:"就把你綁在床上,用口紅在你全身寫滿'蘇玫專屬'。"
沈知微的呼吸一滯,正想反擊,蘇玫已經靈巧地躲開,紅發(fā)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她站在三步之外,陽光穿透她單薄的病號服,勾勒出纖細的輪廓。鎖骨處的紗布已經拆除,那個殘缺的玫瑰紋身暴露在空氣中,像一道未愈的傷疤。
沈知微突然沖過去,將她打橫抱起。蘇玫驚呼一聲,下意識環(huán)住她的脖子:"傷口!"
"早好了。"沈知微大步走向地鐵站,"回家給你看個東西。"
地下室的墻上多了一幅畫——是沈知微連夜趕制的,一朵盛放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用不同深淺的紅色暈染,花心處藏著半個月亮。簡陋的畫框是用撿來的木條拼成的,邊緣還帶著毛刺。
"本來想等你生日..."沈知微有些局促,"但等不及了。"
蘇玫站在畫前久久不語。當她轉身時,沈知微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眼里噙著淚水——這是認識以來第一次見到蘇玫哭。
"丑死了。"蘇玫的聲音帶著鼻音,"花瓣比例不對,顏色也..."
沈知微將她拉進懷里,吻去那滴將落未落的淚:"嗯,我下次改進。"
夜幕降臨,兩人擠在狹小的床墊上。蘇玫背對著沈知微,紅發(fā)鋪滿枕頭,像一灘干涸的血。沈知微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將人圈在懷中。
"沈知微。"蘇玫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趙毅再..."
"不會。"沈知微收緊手臂,"我保證。"
蘇玫轉身面對她,月光下兩人的呼吸交融:"你拿什么保證?"
沈知微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吻住她。這個吻帶著血腥味和藥膏的苦澀,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有力。當她們分開時,蘇玫的嘴唇因為缺氧而泛著嫣紅,像畫中那朵玫瑰最嬌嫩的花瓣。
"這個。"沈知微抵著她的額頭,"還有這個。"
她拉起蘇玫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透過單薄的T恤傳來,堅定而有力。
蘇玫突然翻身壓住她,紅發(fā)垂落形成私密的帷幕:"記住你的保證。"她的唇擦過沈知微的耳垂,"否則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沈知微笑著仰頭,迎接這個帶著威脅的吻。窗外,夏末的蟬鳴漸漸微弱,而她們的心跳卻越來越響,如同戰(zhàn)鼓,如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