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還是同意了重新回到崗位上的請求。盡管這次他犯的錯誤不算小,但他明白,蘇北辰不會真的對他下死手。
畢竟他救過他,畢竟他的心石一直在他的控制下。
程楠的左耳處一直戴著一枚銀制耳釘,不偏不倚,剛好穿透他左耳皮膚后如綠豆般大的心石。耳釘內(nèi)有一枚微小的芯片,只要蘇北辰想,他隨時可以讓這個小東西釋放出一絲電流,僅僅只是這一絲電流電擊心石,就可以讓類人生不如死。
如今程楠的處境似乎更加糟糕,他被蘇北辰以養(yǎng)傷的名義軟禁在副指揮官宿舍內(nèi),除了偶爾表示慰問的蘇北辰和護(hù)士,他見不到任何人,也包括樓若鳶。
自從那天她去禁閉室接他出來以后,他再也沒聽到過她的消息,這讓他心底升出一絲不安。
直到那天早餐時分,蘇北辰帶著一個精致的餐盒推門而入,他沒穿制服,純黑的襯衫襯得他的瞳色更加鮮艷,像未凝固的血。
“怎么?來給我送斷頭飯?”程楠坐在窗前的辦公桌上,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分給他。蘇北辰并沒有被他的冷漠激怒,徑直走到他身前,將餐盒打開,紅艷艷的紅豆粥熬得粘稠,還冒著熱氣,撲鼻的甜香竟莫名讓人生出幸福的感覺?!安皇菤⒛?是來給你道個歉?!碧K北辰用勺子隨意地攪了攪粥,眉眼含笑地將它推給了程楠。“喲,蘇指揮可真是難得仁慈一回。”他自然地接過,舀起一勺送進(jìn)口中,“甜,糖放多了?!薄拔以趺纯赡芎蛯Υ齽e人一樣對你呢?”蘇北辰眉眼間笑意更甚,輕輕拍了拍程楠的肩,“畢竟我十五歲那年,可是你放血作藥引救的我呢?!?/p>
真是可笑,蘇北辰竟一直以為程楠的血不過是藥引,殊不知,農(nóng)族之人的血才是解毒的關(guān)鍵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藥材,不過是當(dāng)年醫(yī)療部隨口胡扯而已,又在選放血人選時歪打正著拎出了程楠。也要多虧那群庸醫(yī),他才有機(jī)會被蘇北辰注意,一步步從最低賤的類人“種子”爬到如今的位置。
“那天你殺的那個老東西,你認(rèn)識?”蘇北辰的語氣稀松,似乎只是隨口閑聊,但他眉眼間的笑意卻微微凝固。程楠喝粥的動作一頓,心口似鈍刀割肉的痛感再次襲來,他將這痛楚隨著那口粥一齊咽下去,以同樣散慢的語氣回道:“嗯,認(rèn)識,村頭的一個老賴皮,單身了一輩子,我對他沒有什么印象。你突然這么問,是擔(dān)心我有反心?”蘇北辰聞言微微挑眉,手里把玩著一枚硬幣狀的鐵片,但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呵!”程楠明白,再問他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冷笑一聲?!袄咸K,我永遠(yuǎn)沒忘記那天,那群族人視我為災(zāi)星,要將我活活燒死,是研究所的人,救了我,撫養(yǎng)我。”他回頭與蘇北辰對視,但在暗處的左手早已被他自己掐得鮮血淋漓?!拔視肋h(yuǎn)忠于研究所,如果有任何人想觸碰研究所的利益,我都會清除他,包括你?!背涕獙⒆詈笕齻€字咬得極重。
程楠當(dāng)然恨,剛才的說辭,不過是那年蘇北辰對他使用記憶剪切劑時念的腳本,做戲做全套,所以他一字不落地記下了
“樓若鳶?為什么保留她的名字?”“哈?一個名字而已,難道你預(yù)備一直叫她的編號?得了吧,你的取名技術(shù)堪憂!”程楠說完,再也沒有吃飯的興致,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確認(rèn)樓若鳶的安危,那股不安感自蘇北辰的到來就愈發(fā)強烈。
蘇北辰盯著桌上只剩半碗的紅豆粥,低笑著詢問:“好喝嗎?““我說了,太甜了。”程楠煩躁地用指尖敲擊著桌面?!皟读它c她的血?!碧K北辰開口打斷了他的牢騷。
程楠的心臟猛地一抽,一般寒意從脊背爬上頭頂。
“誰?”他強裝鎮(zhèn)定。
蘇北辰將指尖正在把玩的金屬片放在桌上。
那是個銀制的平安牌,農(nóng)族的民俗,用硬幣大小的金銀制成平安牌,以保平安,紅褐色的血跡正好漫過了角落的那個“鳶”字。
“示道者的血是不可多得的補品,你最好別浪費?!碧K北辰抱臂站在他身側(cè),語氣里是殘忍的暢快。
“你抽了多少?”程楠的四肢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
“不多,那孩子太虛弱,暈了,略微休息一會兒就好了?!?/p>
“我之前評估過她的身體狀況,她在成年前不能抽大劑量的血?!?/p>
“我知道?!?/p>
“那你還……”
“因為她說‘楠哥已經(jīng)快斷氣了,請老師將剩下的懲罰暫且由我代受。‘真是個好孩子,我也沒那么冷血,關(guān)了她幾天禁閉,抽了點血給你補補而已?!?/p>
程楠的胃里一陣痊攣。
后面蘇北辰說了什么,他已經(jīng)聽不清了,只依稀提取了幾個關(guān)鍵字眼“明日復(fù)崗”。
當(dāng)房間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他立刻沖去洗手池前干嘔。
怪不得那股甜香味格外特別……
怪不得是蘇北辰親自來送……
若鳶,他的“妹妹”,為了他這么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差點把命搭進(jìn)去。而他,被軟禁在這該死的宿舍,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毫無防備地喝下了她的血。
“我和那群畜生,有什么區(qū)別?!睂ι乡R子里憔悴的自己時,他這么想著,隨后一拳打碎了鏡子。
鏡像四分五裂,他卻覺得痛快。
“沒用的東西……”
“可是你死了,她會傷心……”
“那就把軟弱收起來,繼續(xù)和姓蘇的演下去?!?/p>
與此同時,樓若鳶剛剛解除禁閉,她正站在白錚時的生活艙前,口袋中的血液試劑是她私藏的,被體溫捂得溫?zé)帷km然只有半管,但治好他身上的部分致命傷不是問題。
但她猜測他應(yīng)該不會想見到她這個“瘋子”,于是她將一張便簽貼在試管壁上,從投遞口將它滾到了他面前,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而白錚時早就聞到了她的味道。
直到那半管試劑出現(xiàn),那股茉莉的香氣才漸漸淡去。
便簽上,娟秀的字跡只寫了幾個字。
“喝了,可以治傷?!?/p>
他攥著它,上面還殘存些許她的體溫。
她受傷了,傷得很重,他嗅出來了。但她還是來給他這個“棋子”送藥了。
當(dāng)白錚時仰頭喝下試劑時,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走投無路的賭徒。
押上他的命,作為最后的賭注。
但似乎,輸贏也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