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浪?”我試探性地喊了幾聲這狗的名字,沒想到它居然還記著我,一點也不生分,大大咧咧的圍著我的褲腳蹭了好幾圈。
想來是我媽媽給王叔叔打了招呼說我要過來,他這才讓他的狗來接我。跟隨著阿浪的指引,我終于踏上了堅實的瀝青路面,周圍的一切都漸漸熟悉起來。王叔叔和我家交情深遠(yuǎn),我小時也是常常來他家做客,只是上了大學(xué)后,莫名被迫地疏遠(yuǎn)了很多活動,逢年過節(jié)的擺放活動我媽都不讓我參加了,這次能來和王叔敘敘舊也是極好的。
阿浪已經(jīng)十多歲了,是條名副其實的大齡犬,但仍油光水滑的,想來被喂的極好。這狗也不著急,左晃一圈右晃一圈的,我記憶中十來分鐘的小路愣是走出了半個多鐘頭,終于才讓我看見了王叔叔家的二層小別墅,粉紅的墻漆在一眾灰蒙蒙的背景中格外扎眼。
時隔多年,再次站在這棟我小時候曾認(rèn)為是“仙女城堡”的小樓前,我感慨萬千。王叔叔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才將墻面粉刷至此,但世事無常,他可愛的女兒在七歲時因一場高燒離世,自那以后王叔叔和妻子離了婚,一人一狗生活在這空蕩蕩的小樓里。我媽媽常說他只有在工作時還像個人樣,其他時候都不過是縷孤魂罷了。
“王叔叔,我是明明,我媽媽讓我來取你們所里的文檔。”
我再三叩門,里面卻靜謐極了,除了阿浪有些粗重的喘氣聲,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難道是王叔叔今天不在家?
我掏出手機,居民區(qū)這部分的信號還是比較弱,但打個電話不成問題。我剛想撥個電話問問我媽怎么回事,門后突然傳來一陣玻璃碎掉的聲音。
難道是我剛剛叩門的聲音不夠大?我深吸口氣,再次自報家門道:
“王叔叔,我是明明,姜琪華的女兒,您還記得我嗎?”
又是漫長的沉默,好像剛才的聲音只是我的錯覺。算上我找路的時間,這一趟已經(jīng)耽誤了約莫一小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黃了,若是再無人應(yīng)答,我可得回家了。姜女士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想到自己餓了半晌的肚子,我懶得再糾結(jié),轉(zhuǎn)身離開之際我又聽到門內(nèi)傳來了一絲微弱的聲響,好似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難不成王叔叔真在家?只是剛剛一直沒聽到我的叫喊?也合理吧,說不定剛剛只是在帶著耳機聽歌罷了。
“王叔叔,我是明明啊,我來取所里的文檔?!?/p>
這次不等我叩門,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倒是從我面前的大門里傳來,不等我反應(yīng),那說話聲大了起來:
“王叔叔,我是明明啊,我來取所里的文檔?!?/p>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聲音甚是厚重,語調(diào)卻是與我的一模一樣,王叔叔在干什么?模仿我的聲音?逗我玩?我有點慍怒,沒興趣跟他繼續(xù)糾纏。
“王叔叔,我來取文檔,麻煩您給我開一下門?!?/p>
“王叔叔,我來取文檔,”里面的人還在模仿我的聲音,只是連聲音都慢慢細(xì)軟起來,到最后一句時,竟已和我的聲音別無二致,我的腦袋嗡嗡作響,胃里也頓時翻江倒海,不等我細(xì)想,阿浪像見到鬼一般扯著我的褲腳要拖我離開,它的表情猙獰,見我挪不動步子,竟直接咬了我一口,這一口不深不淺,剛好夠我清醒。我跟在它身后狂奔不止,穿過層層濃霧,終于回到了下車的站臺。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王叔叔怎么了,聲音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和我的這般相像?他病了嗎?還是已經(jīng)瘋了?可是秋假前他還好好地在所里上班,這才過去半月左右,怎么人就成了這個樣子?
我掏出手機,果然是毫無信號,河谷這個地方算是新開發(fā)的景點,所有基礎(chǔ)設(shè)施都還在鋪設(shè),之前的通訊網(wǎng)絡(luò)早都被淘汰了,也只有這種地方的小區(qū)還在強撐著使用。深秋的黃昏格外短暫,我再抬眼已是深灰色的天際,幸好公交車如約而至,我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緊繃了過久,急需回到有人氣的地方慢慢恢復(fù)。
“小姑娘,寵物不能上車。”
公交師傅撇了眼阿浪,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上被阿浪蹭滿了灰,衣袖還沾了點咳出的血跡,格外扎眼。
“師傅它家里人出事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反正車上也沒別人。”
“沒人那不有監(jiān)控么?”師傅呵斥道:“快讓它下去。”
阿浪是條極聰明的狗,它肯定是聽懂了我們的對話,但它就是緊緊地貼著我的褲腳,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來時的小路,好像下一秒從霧中就會出現(xiàn)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我被它的氣息帶著,也莫名緊張了起來。
“我這還有300,都給您,就這一次,麻煩您通融通融,我們能不能現(xiàn)在就走?!?/p>
“這不是錢的事?!睅煾档挂膊豢蜌?,一把揪過錢諂笑道:“跟你說了不是錢的事,只是我也急著回去領(lǐng)工錢,大晚上的怪冷?!?/p>
“那可真是謝謝您了?!蔽覒械迷贍幷摚芸禳c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行,隨著城市的燈光漸漸亮起,我的手機也恢復(fù)了信號,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媽媽已經(jīng)給我打了七八個電話,我忙回?fù)苓^去,等了半天,那邊才悠悠地傳來一句:
“怎么啦明明?”姜女士明顯是睡意朦朧,說話都奇奇怪怪的:“你怎么打電話???”
“王叔叔應(yīng)該是出事了,我一時半會沒法跟你說清?!?/p>
“王叔叔?你怎么知道王叔叔出事了?什么事?”
我還在組織語言想著怎么跟姜女士解釋這些怪事,沒注意到明明是綠燈,司機師傅卻仍不開車,我們就這么停在了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都空空蕩蕩,沒有一輛車,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王叔叔他模仿我說話,還有阿浪,等一下媽媽,我坐的這班車怎么停這了?!?/p>
我一頭霧水的看向駕駛室,沒想到司機師傅不見了蹤影。
“媽媽我——”
“明明你在說什么話呢?”姜女士的聲音已經(jīng)帶著不悅了,電話那頭突然清楚地傳來了我的聲音:
“哎呀媽媽,我跟你開玩笑呢,您快休息吧,我去洗澡?!?/p>
“你這孩子真是的?!?/p>
“您的手機我先幫你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