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到底在哪？”環(huán)顧四周臟亂的環(huán)境，李敏赫的聲音里透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煩躁與不耐。

　　閔雪雅虛弱地抬手指向前方。那是一棟外墻斑駁、墻皮大片剝落的舊公寓樓，如同被城市遺忘的廢墟。李敏赫的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遠(yuǎn)處，赫拉宮殿的塔樓在夜色中流光溢彩，而這里，卻像是首爾光鮮表皮下的暗瘡。

　　終于停在了一扇銹跡斑斑、油漆龜裂如枯樹皮的鐵門前。閔雪雅顫抖的手指摸索了許久，才將鑰匙勉強(qiáng)插進(jìn)鎖孔?！案轮ā币宦暣潭慕饘倌Σ谅暫?，門開了。一股濃烈刺鼻的氣味猛地?fù)涿娑鴣怼睗竦拿刮?、劣質(zhì)消毒水、過期食物和陳年污垢混合發(fā)酵的惡臭！

　　李敏赫猝不及防，胃里一陣翻攪，差點干嘔出聲。他下意識后退半步，捂住口鼻，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震驚。這是什么鬼地方？！

　　樓道漆黑一片，只有遠(yuǎn)處安全出口的幽綠指示牌散發(fā)著慘淡微光。腳下是粗糙冰冷的水泥臺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積年的灰土里；墻壁觸手黏膩。角落里堆放著看不清形狀的雜物，散發(fā)著更糟糕的氣味。李敏赫感覺自己像掉進(jìn)了貧民窟的垃圾堆，自小的優(yōu)渥生活塑造的舒適與體面，在這里被瞬間碾碎。他只想立刻逃離，把這一身沾染了煙灰污跡的皮衣和破洞牛仔褲統(tǒng)統(tǒng)燒掉！

　　閔雪雅的家在四樓盡頭。打開門，一個比樓道更狹小、更令人窒息的空間展現(xiàn)在眼前。房間雖小，卻透著一絲主人精心打理的溫馨痕跡，與樓道的破敗形成微妙反差，卻更顯逼仄。

　　就在這時，“嗚汪！”一聲輕快的吠叫響起。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從床底鉆出，興奮地?fù)u著尾巴，繞著閔雪雅的腳邊打轉(zhuǎn)，濕漉漉的黑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知主人剛剛經(jīng)歷了怎樣的驚魂。

　　“白糖！”看到小狗，閔雪雅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松懈了一絲，但瞬間又被自身的狼狽和疼痛淹沒。她踉蹌著蹲下想撫摸，白糖卻被主人滿身的煙灰、傷痕、異常狼狽的樣子，以及李敏赫這個陌生而“光鮮”的氣味嚇到了，歡快的尾巴垂落下來，小身體猶豫著后退兩步，發(fā)出困惑的低嗚。

　　“白糖！對不起……嚇到你了……”閔雪雅的聲音虛弱撕裂。她不顧形象地趴下，伸出手想安撫。白糖遲疑片刻，最終湊近，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指。閔雪雅再也忍不住，將臉埋進(jìn)它溫?zé)岬拿l(fā)里，壓抑了一路的恐懼、委屈和脆弱徹底爆發(fā)。瘦弱的肩膀劇烈聳動，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小屋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刺耳。

　　李敏赫僵立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心情復(fù)雜如打翻五味瓶。煩躁、嫌棄、一絲莫名的酸澀，還有一點點……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被這巨大落差沖擊帶來的茫然。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包，厚實的觸感提醒著他的身份。本能地想用錢解決——丟下一沓鈔票立刻逃離——但看著閔雪雅抱著狗哭泣的背影，和這破敗小屋的背景，這動作似乎也變得……下不去手？他煩躁地抓了抓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

　　環(huán)顧四周，皺著鼻子走進(jìn)狹小的衛(wèi)生間。擰開水龍頭，水流帶著鐵銹色。強(qiáng)忍不適匆匆沖了手，擰了條半濕不干的粗糙毛巾出來。

　　閔雪雅的哭聲漸弱，變成了抽噎。她抬起頭，臉上淚痕和黑灰糊成一團(tuán)，眼睛紅腫，看向李敏赫時帶著茫然和一絲被看盡狼狽的難堪。

　　“為什么？我只是努力生活而已，只是瘋狂努力而已……”閔雪雅喃喃。

　　李敏赫壓下心頭涌起的酸澀，“喏，擦擦臉?！彼衙砗退庍h(yuǎn)遠(yuǎn)遞過去，語氣生硬，眼神刻意避開她臟污的臉和手臂，“還有，涂點那個……碘伏?！彼噶酥杆直凵线€在滲血的劃痕，“隨便涂涂，別感染了，更麻煩?！逼沉艘谎壅⌒囊硪碛^察他的小狗，“它……要喂點東西嗎？”他只想趕緊處理完這攤麻煩。

　　閔雪雅默默接過，笨拙地擦拭著臉頰和手臂。給白糖倒了水，又拿出之前買的處方糧，小狗這才安心地小口吃起來。做完這些，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抱著白糖蜷縮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骯臟的地面。

　　沉默和難聞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李敏赫看著她手臂上那道不算淺的傷口，血混著污跡，而她似乎毫無知覺。心里的煩躁和一絲絲……大概是“責(zé)任”的東西在打架。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的空氣又讓他一陣反胃。

　　“你……這樣不行?！彼Z氣帶著少爺慣有的指使口吻和嫌棄，“傷口會爛掉。我叫……”本想打電話叫司機(jī)買藥，想到萬一被父母知曉的盤問，他頭皮發(fā)麻。

　　“我去買點藥?！彼目?，語氣不耐，“你待著，鎖好門。”說完，像逃離瘟疫現(xiàn)場，他轉(zhuǎn)身快步?jīng)_出小屋，砰地一聲帶上門，隔絕了里面的氣味和哭聲。

　　深夜的寶松村街道冷清，但李敏赫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他裹緊沾滿污跡的皮衣，仿佛能隔絕剛才沾染的氣息。找到一家24小時藥店走進(jìn)去，店員看到他一身價值不菲卻污跡斑斑、手掌血肉模糊、臉上帶著嫌惡的樣子，眼神怪異。李敏赫被看得更加煩躁，冷著臉快速報出：“消毒藥水、無菌紗布、醫(yī)用膠帶、燙傷膏、消炎藥、止痛藥、生理鹽水、沖洗傷口的注射器……快點！”結(jié)賬時，他眼皮都沒抬就刷了卡。拎著沉甸甸的袋子，只覺得這堆東西和他一樣，都沾上了寶松村的“晦氣”。

　　回到閔雪雅家樓下，他抬頭望了望那扇黑漆漆的窗戶，心中萬分不情愿。但想到她的慘狀……算了！他認(rèn)命地再次踏上骯臟的樓梯。

　　門開了，閔雪雅抱著白糖，姿勢未變。李敏赫把藥袋重重放在搖搖晃晃的小桌上。他皺著眉開始操作。先用生理鹽水沖洗閔雪雅手臂的傷口，動作笨拙粗魯，鹽水刺激傷口，閔雪雅疼得倒吸冷氣，身體一縮。李敏赫沒好氣：“忍著點！不沖干凈會發(fā)炎！”他拿起酒精棉球，嫌惡地避開她皮膚上明顯的污漬，只擦傷口，下手沒輕沒重。涂藥膏時胡亂抹開，再用紗布草草纏了幾圈，打了個死結(jié)，敷衍了事。

　　“這個，藥，按說明吃。”他把藥片和水杯推過去。看著閔雪雅順從地吃藥，他才處理自己的手。酒精的刺痛讓他齜牙咧嘴，他胡亂地、更粗暴地纏上紗布，仿佛在跟自己的手較勁。

　　“謝謝你，敏赫同學(xué)。”閔雪雅的聲音很低，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她能感覺到他動作里的嫌棄和不耐?！敖裉臁绻麤]有你……”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把白糖抱得更緊。

　　李敏赫看著她和小狗，煩躁感再次翻涌，夾雜著一絲說不清的別扭。他別開臉揮揮手：“行了行了，謝什么。你……”他站起身，環(huán)視狹小破敗的空間，不自在的轉(zhuǎn)移話題，“這是你租的房子嗎？所以才要打工？”

　　“不是租的，”閔雪雅的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狹小空間沉悶的空氣里，“是我養(yǎng)父母送我的房子?！?/p>

　　“嗯？你有養(yǎng)父母？”李敏赫環(huán)顧這狹小的空間，沒有看到任何親人的痕跡，“那為什么……”

　　閔雪雅低聲講述了她的身世：孤兒院院長將孩子們當(dāng)作骨髓供應(yīng)源牟利。她被一對在美國的韓裔夫婦收養(yǎng)，唯一目的就是為患病的哥哥提供骨髓。待哥哥病情好轉(zhuǎn)，他們便誣陷她偷竊，將她驅(qū)逐回國。

　　話音落下，狹小的空間陷入死寂。

　　李敏赫生氣：“什么人啊，過河拆橋！”

　　李敏赫怔了一下，隨即涌上一股無名火：“什么人啊，過河拆橋！”

　　口袋里的手機(jī)“?！钡囊宦曧懫穑戳艘谎鄯呕厝?。

　　他走到門口，手放在冰冷的門把手上，停頓片刻，沒有回頭，語氣生硬：“有事……打電話?！闭f完，像逃難般猛地拉開門閃身出去，反手重重關(guān)上，將那令人窒息的一切隔絕?？觳?jīng)_下樓梯，直到重新呼吸到室外的空氣，他才感覺活了過來。

　　站在昏暗臟污的樓道口，夜風(fēng)吹得他裹緊皮衣。他掏出手機(jī)，屏幕亮起，“小赫拉俱樂部”的群里，一條消息彈出

　　【人死了沒？】周錫京

　　【沒有。】李敏赫

　　手指冰冷，他飛快敲下兩個字發(fā)送。沒有解釋，沒有情緒。隨即立刻將手機(jī)揣回褲兜。他需要立刻離開，回到光鮮的世界，洗掉這一身的污穢。

　　他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疲憊地癱在后座。司機(jī)透過后視鏡瞥了一眼他沾滿污漬的昂貴衣褲和纏著紗布的手，眼神探究。李敏赫煩躁地扭開頭，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貧民窟夜景，只盼快點回到赫拉宮殿。

　　車子在赫拉宮殿氣派的大門前停下。深夜的大廳空蕩寂靜，值班保安投來詫異的目光。李敏赫盡量低著頭，拖著疲憊煩躁的身體，像做賊般快步穿過大廳，閃進(jìn)電梯。光滑如鏡的轎廂壁映出他此刻的狼狽：酷帥皮衣和米色針織內(nèi)搭沾滿油污煙灰，皺巴巴；破洞牛仔褲邊緣蹭得發(fā)黑；限量版球鞋蒙塵；頭發(fā)凌亂；臉上帶著擦痕和嫌惡；右手纏著粗糙紗布。這形象與電梯的奢華香氛和光潔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按下自家樓層，只想立刻把自己扔進(jìn)浴缸，用滾燙的水沖刷掉這一身的“污穢”。

　　他偷偷溜進(jìn)家門，玄關(guān)柔和的燈光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松——還好父母未歸。躡手躡腳直奔浴室，打開花灑，讓滾燙的熱水沖刷全身。他脫下臟污不堪的衣服嫌棄地扔在角落，換上干凈家居服。手上粗糙的紗布也被扯掉，露出擦傷和灼傷的痕跡，他皺著眉用干凈紗布草草包扎。做完這一切，才感覺稍微找回點體面。絕不能讓父母知道今晚的事。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jī)屏幕再次亮起。是周錫勛發(fā)來的信息，只有冰冷的兩個字：

　　【來社群。】

　　李敏赫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終究躲不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換上慣常的不耐煩表情，走出房間。

　　赫拉宮殿，富二代們的俱樂部燈火通明。推開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彌漫其中。周錫京、周錫勛、夏恩星和劉珍妮坐在沙發(fā)上。周錫京背對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緊繃如滿弓。聽到開門聲，她猛地轉(zhuǎn)身，那雙漂亮的眼睛燃燒著冰冷的怒火，像淬毒的冰棱，死死釘在李敏赫身上，上下打量他的樣子，最終落在他手上包扎的繃帶。

　　“敏赫，你怎么受傷了？”劉珍妮跑上前，心疼地問。

　　“當(dāng)然是為了救那個詐騙犯！”周錫京的聲音像毒蛇吐信，帶著刻骨的嘲諷與寒意，“李敏赫，你今晚……可真是出息了。英雄救美的感覺怎么樣？嗯？”

　　李敏赫心頭一緊，強(qiáng)壓煩躁，用“你們真麻煩”的語氣回應(yīng)：“什么英雄救美？讓開點，我累死了。”他把手從劉珍妮手里抽出，想找位置坐下。

　　周錫京大踏步過去，抓住李敏赫的衣領(lǐng)，聲音陡然拔高尖銳：“累？忙著伺候那個下賤的騙子很累是吧？！誰讓你多管閑事去砸窗的？！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壞了我們的事！”

　　“壞了你們的事？”李敏赫低頭看著周錫京，疲憊煩躁被點燃，轉(zhuǎn)化成憋屈的怒火，“這次可是差點把人活活烤熟了！那叫‘事’？那叫找死！”他壓低聲音，字字帶火，“要不是你們發(fā)瘋把她關(guān)車?yán)稂c蠟燭，能著火？！”

　　“找死的是她自己！”周錫勛沉聲反駁，眼中毫無悔意，“誰讓她亂動踢翻蛋糕的？活該！倒是你！”聲音陡然拔高，充滿譏諷，“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高尚了？為了那個窮鬼賤人，連我們都敢攔？最后還沖上去逞英雄？還把手弄成這樣給誰看？真被那狐貍精迷得神魂顛倒了？”

　　“放手！”李敏赫推開周錫京的手，衣扣崩開露出精致鎖骨，但無人在意。他最怕被扣上這個帽子，“我對她沒半點興趣！看見她那鬼地方我就想吐！開什么玩笑！”他矢口否認(rèn)，語氣充滿不屑。

　　“沒興趣？”夏恩星的目光掃過他纏著紗布的手，滿是鄙夷，“沒興趣你拼了命去救她？李敏赫，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她的質(zhì)問直指他出手相救的動機(jī)核心。

　　劉珍妮也懷疑地看著李敏赫，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敏赫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憤怒無用，他需要讓周錫京相信，一切只為自保。他迎上她審視的目光，語氣軟和下來，帶著被連累的委屈：“錫京啊，你好好想想？！我不是為了救她，從頭到尾都是為了我自己！”他低垂著眼，精致俊俏的臉龐顯得我見猶憐，“你以為我想碰她？我恨不得離她和她那個狗窩越遠(yuǎn)越好！但我們當(dāng)時在干什么？綁架！非法拘禁！還差點弄出火災(zāi)搞出人命！”

　　他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迫切的“自白”：“我們都是未成年！沒有駕照！大半夜跑去那種鬼地方干這種事！這事要是鬧大了，警察查起來，綁架、非法拘禁、縱火未遂……哪一條不夠我們進(jìn)少管所喝一壺的？”

　　李敏赫看到在場幾人臉上的怒色凝滯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與忌憚。他立刻抓住機(jī)會，拋出了真正的炸彈，語氣帶著強(qiáng)烈的后怕與自保，甚至氣急敗壞：“而且我們今天干的事，都被95樓那個新搬來的瘋子拍下來了！誰知道他要拿著那個視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