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隱林的霧氣比想象中更濃,踏入其中的瞬間,周遭的光線便被吞噬大半,連唐曉翼符咒的光芒都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沈星闌攥著唐曉翼的手腕,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脈搏的跳動,這讓他稍微安心——至少此刻他們還沒失散。
“這里的霧能擾亂靈力感知。”唐曉翼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警惕,“跟著我走,別碰任何發(fā)光的植物?!痹捯魟偮?,身側(cè)突然掠過一道銀影,沈星闌下意識甩出荊棘藤蔓去擋,卻見那影子在觸碰到藤蔓的剎那化作白煙,原地只留下一朵半開的白色鈴蘭,花瓣上滾動的露珠泛著磷火般的綠光。
“是幻霧所化的精怪?!碧茣砸硌杆倌笏橐粡埰苹梅?,鈴蘭瞬間枯萎成灰,“它們會模仿你最在意的東西引你偏離方向。”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星闌蒼白的臉,“尤其是你現(xiàn)在靈力不穩(wěn),更容易被影響。”
沈星闌剛想開口,卻見前方霧氣中緩緩走出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布裙,手里還攥著半塊麥餅,正是他幼時隔壁家早夭的阿禾。“星闌哥哥,你看我找到什么了?”小姑娘笑著朝他招手,聲音軟糯得像棉花糖。
沈星闌的呼吸猛地一滯,指尖的荊棘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知道這是幻覺,可阿禾那雙清澈的眼睛太過真實,連裙擺上沾著的泥點都和記憶里一模一樣。就在他即將邁步的瞬間,手腕突然被攥緊,唐曉翼的聲音帶著冰碴砸在耳邊:“沈星闌,看清楚!”
冷意讓沈星闌猛地回神,只見那“阿禾”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布裙下露出的腳踝逐漸變得透明,化作繚繞的霧氣。他后知后覺地攥緊拳頭,掌心的荊棘紋路發(fā)燙,剛才險些被引走的靈力在體內(nèi)翻涌,又是一陣腥甜涌上喉嚨。
“別硬撐。”唐曉翼掏出個青瓷小瓶,倒出粒藥丸塞進他嘴里。清冽的藥味順著喉嚨滑下,躁動的靈力稍稍平復(fù)?!拔覄偛趴吹搅宋?guī)煾浮!碧茣砸硗蝗婚_口,目光落在霧氣深處,“他臨終前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說我太急躁,成不了大事。”
沈星闌愣住,他從未聽過唐曉翼提起師父。記憶里的唐曉翼總是冷靜自持,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動搖他,可此刻他側(cè)臉的線條卻繃得很緊,連耳尖都泛著淡淡的紅。“那他說錯了?!鄙蛐顷@輕聲說,“你剛才在廟宇外布的結(jié)界,比我見過的任何陣法都穩(wěn)?!?/p>
唐曉翼轉(zhuǎn)頭看他,眸中的金芒在霧氣里忽明忽暗。過了半晌,他忽然嗤笑一聲,伸手揉了把沈星闌的頭發(fā):“也就你會覺得我厲害。”語氣里的生硬卻掩不住一絲暖意。
就在這時,腳下的地面突然震動起來。霧氣劇烈翻涌,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林間竄出,蛇身覆蓋著暗紫色鱗片,七寸處卻有道猙獰的舊傷,正是他們要找的蛇神——只不過是尚未完全復(fù)蘇的殘軀。
“它怎么會在這里?”沈星闌迅速后退,荊棘藤蔓破土而出,在身前織成密網(wǎng)。蛇神的猩紅豎瞳掃過兩人,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鳴,信子吐出的瞬間,周遭的霧氣竟凝結(jié)成冰錐,密密麻麻地朝他們射來。
唐曉翼將沈星闌護在身后,雙手結(jié)印,琉璃色光芒在他周身形成旋轉(zhuǎn)的光盾。冰錐撞在盾上碎裂成霧,卻讓他唇角溢出一絲血跡?!八诶渺F隱林的靈氣恢復(fù)力量!”他咬著牙說,“必須速戰(zhàn)速決!”
沈星闌突然想起掌心的荊棘紋路,那與唐曉翼圖騰共鳴時爆發(fā)的力量。他猛地抓住唐曉翼的手,兩股靈力再次交匯,這次卻不再是沖撞,而是順著某種古老的軌跡緩緩交融。琉璃色與墨綠色的光芒纏繞上升,在半空化作巨大的光矛,矛尖凝聚著足以撕裂黑暗的力量。
“就是現(xiàn)在!”
光矛破空而去的瞬間,蛇神似乎預(yù)感到危險,猛地轉(zhuǎn)身想逃,卻被光矛精準(zhǔn)刺穿七寸的舊傷。凄厲的嘶鳴響徹霧隱林,蛇神的身軀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作無數(shù)光點消散在霧氣里。
可就在蛇神徹底消失的剎那,沈星闌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荊棘紋路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仿佛被抽走了某種核心力量?!霸趺椿厥隆彼哉Z,身體一軟便向后倒去。
唐曉翼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卻發(fā)現(xiàn)沈星闌的體溫正在飛速下降。他胸口的玉簡早已失去光澤,而那道本該指引他們前往秘境核心的地圖,此刻正化作灰燼從唐曉翼指間飄落。
“星闌?沈星闌!”唐曉翼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他撕開沈星闌的衣襟,只見對方胸口的皮膚下,正有淡黑色的紋路緩緩蔓延,像極了蛇神鱗片的紋路。
沈星闌費力地睜開眼,看著唐曉翼蒼白的臉,突然笑了笑,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下頜:“原來……血脈共鳴是要獻祭的啊。”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別去找秘境了……蛇神的殘魂在我身體里,封印我就好……”
話音未落,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唐曉翼緊緊抱著他冰冷的身體,抬頭看向霧隱林深處——那里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漆黑如墨,隱約能聽到無數(shù)細碎的、仿佛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正在逼近。
他低頭吻了吻沈星闌的額頭,聲音輕得像嘆息:“說了要一起,就不會讓你一個人?!?/p>
墨綠色的荊棘突然從唐曉翼掌心破土而出,與他小臂上的圖騰同時亮起。這一次,不再是防御的屏障,而是燃燒著生命的火焰,朝著那片漆黑霧氣,主動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