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凇嶺的雪下了整夜，清晨推開客棧窗時，天地間一片素白。檐角垂著冰棱，陽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細(xì)碎的光，像撒了滿地碎鉆。

“這雪怕是一時停不了。”沈星闌呵出白氣，看著窗外積雪壓彎的松枝，“冰洞在嶺北的斷崖下，現(xiàn)在去太險了?！?/p>

唐曉翼正擦拭著腰間的短刃，刃面映出他眼底的光：“等雪小些再走?！彼鋈惶ь^，往沈星闌手里塞了個暖爐，“你體質(zhì)偏寒，別凍著?！?/p>

暖爐是銅制的，刻著纏枝紋，入手溫?zé)?。沈星闌摩挲著紋路，想起昨夜客棧老板娘說的話——霧凇嶺的冰洞邪門得很，進(jìn)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來，說是洞里藏著雪蛟，專吞活人的精氣。

“雪蛟……真的存在嗎？”他忍不住問。唐曉翼把短刃收回鞘里，嘴角勾了勾：“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就知道了?！?/p>

午后雪勢漸緩，兩人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往嶺北去。雪地里只留下兩行腳印，很快又被飄落的新雪填了大半。沈星闌踩著唐曉翼的腳印往前走，能聽見腳下的雪發(fā)出咯吱聲，在寂靜的山嶺里格外清晰。

快到斷崖時，風(fēng)忽然大了起來，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像細(xì)小的冰針。唐曉翼停下腳步，從行囊里翻出兩張油布，一張裹住藥簍，另一張遞給沈星闌：“裹緊些，冰洞門口的風(fēng)更烈?！?/p>

斷崖下果然有個黑黢黢的洞口，寒風(fēng)從里面灌出來，帶著刺骨的涼意。洞口的冰掛比別處粗壯許多，垂落下來像道冰簾，隱約能看見里面泛著幽藍(lán)的光。

“把這個帶上?！碧茣砸磉f給他一枚玉佩，玉質(zhì)溫潤，上面刻著避寒的符文，“洞里溫度低，這玉佩能護(hù)著你些?！?/p>

沈星闌接過玉佩系在腕上，剛走進(jìn)洞口，就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幸好腕間的玉佩漸漸發(fā)燙，驅(qū)散了大半寒意。冰洞內(nèi)壁結(jié)著厚厚的冰，夜明珠的光照過去，能看見冰層里凍著些枯枝敗葉，甚至還有只完整的野兔，像是被瞬間定格的時光。

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前方忽然開闊起來。冰洞深處竟有片澄澈的冰湖，湖面如鏡，映著洞頂垂下的冰錐，而湖中央的冰臺上，懸浮著一塊碎片——比之前找到的任何一塊都要亮，通體瑩白，像淬了月光。

“在那兒。”沈星闌輕聲道，話音剛落，冰湖忽然震顫起來，湖面上的冰紋迅速蔓延開。

唐曉翼一把將他護(hù)在身后，短刃出鞘的瞬間，冰湖里猛地竄起道雪白色的影子，帶著腥風(fēng)撲過來。是雪蛟，體長數(shù)丈，鱗片在微光下泛著冷光，一雙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他們。

“你去拿碎片?！碧茣砸淼吐暤溃嗌y路在他手臂上迅速蔓延，“我來拖住它?！?/p>

沈星闌還沒應(yīng)聲，雪蛟已經(jīng)張開巨口撲來，寒氣凝成的冰箭射向唐曉翼。他足尖點在冰面上，身形如鬼魅般避開，短刃帶著赤色靈力劈過去，撞上冰箭的瞬間，炸開漫天冰屑。

沈星闌趁機往冰臺跑，腳下的冰面卻突然裂開，他連忙穩(wěn)住身形，看著唐曉翼在冰湖面上與雪蛟纏斗。赤色靈力與雪蛟的寒氣碰撞，在冰壁上留下一道道交錯的痕跡，像極了燃盡的星火。

“快！”唐曉翼避開雪蛟的尾掃，朝他喊道，“它的逆鱗在頸后！”

沈星闌忽然想起祖父醫(yī)書里的記載：雪蛟性烈，唯懼逆鱗受損。他摸出藥簍里的銀針，屈指一彈，銀針帶著靈力射向雪蛟頸后。雪蛟吃痛，發(fā)出一聲震耳的嘶吼，身形猛地撞向冰臺。

冰臺劇烈搖晃起來，那塊瑩白碎片眼看就要墜入冰湖。唐曉翼縱身一躍，在碎片墜落的瞬間抓住它，反手將沈星闌攬入懷中，借著雪蛟嘶吼的間隙，足尖點著冰錐躍出冰洞。

剛踏出洞口，身后的冰洞就傳來轟然巨響，回頭時，斷崖下的冰簾已經(jīng)合攏，仿佛從未有過洞口。

唐曉翼攤開手心，瑩白碎片與之前的拼在一起，發(fā)出的光芒竟驅(qū)散了周圍的風(fēng)雪。沈星闌看著他手臂上漸漸隱去的赤色紋路，伸手替他拂去發(fā)間的雪沫：“你受傷了嗎？”

“這點小傷算什么?！碧茣砸砦兆∷氖郑菩牡臏囟韧高^碎冰傳來，“你看，又近了一步。”

沈星闌低頭看著拼合的碎片，忽然笑了。雪落在他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他卻覺得心里暖烘烘的。原來和一個人并肩趕路，再險的風(fēng)雪，好像也沒那么難挨。

“下一站去哪兒？”他抬頭問，眼里映著漫天飛雪，也映著唐曉翼的影子。

唐曉翼望著南方，那里的雪該已經(jīng)停了，或許正有梅花在枝頭綻放?！叭ヂ涿穳]，”他說，“聽說最后一塊碎片，藏在千年梅樹的樹心里?！?/p>

風(fēng)雪漸歇，陽光穿透云層，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沈星闌收緊手指，把掌心的暖意攥得更緊些。

“好，”他說，“去落梅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