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宿舍內(nèi)僅剩一盞暖黃的小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顧桉蜷縮在椅子里,身影被拉得微長,略顯單薄。她的指尖輕觸屏幕,像是在與某種無形的情緒角力,最終落下一行字,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重量。
顧桉“張桂源住院了,闌尾炎,要手術(shù)”
”發(fā)送鍵按下去的瞬間,她仿佛能想象到大洋彼岸的姜璃看到消息時的表情。
此時的姜璃剛裹著浴巾躺到床上,濕漉漉的發(fā)梢還在滴著水。手機(jī)屏幕亮起,她掃了一眼內(nèi)容,動作驀地頓住,眼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眉峰微蹙,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只回了個淡淡的
姜璃“哦?!?/p>
顧桉看著那聲輕飄飄的回應(yīng),撇了撇嘴,心里卻明鏡似的——她太懂姜璃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了。她干脆扔了手機(jī)躺到床上,在心里默數(shù):“1…2…3…18…19…20?!?/p>
數(shù)字剛落,手機(jī)“叮咚”一聲震了震。姜璃的消息跳了出來
姜璃“哪個醫(yī)院?”
顧桉忍不住彎起嘴角,指尖飛快地敲回去
顧桉“他們那邊的市中心醫(yī)院”
幾乎是消息發(fā)出的瞬間,姜璃的回復(fù)就到了
姜璃“知道了,我給他安排到單人病房”
姜璃“再請個護(hù)工阿姨?!?/p>
顧桉盯著屏幕眨了眨眼,雖說早料到她會上心,可這雷厲風(fēng)行的架勢還是讓她吃了一驚。還沒等她消化完,又一條消息彈了進(jìn)來
姜璃“跟他說是你和左奇函做的,別提我一個字”
顧桉看著那行字,忽然笑出了聲——果然還是那個別扭又心軟的姜璃。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個“OK”的表情,心里悄悄嘆了口氣:這倆人啊。
清晨的陽光透過高鐵車窗,在過道上投下流動的光斑。車窗外,初春的田野鋪著一層淡綠,遠(yuǎn)處的村莊被薄霧裹著,像水墨畫里洇開的淺痕。左奇函靠在椅背上刷著手機(jī),顧桉則時不時看著時間,指尖在包外側(cè)的拉鏈上輕輕摩挲——昨晚姜璃又發(fā)來消息,說單人病房和護(hù)工都已妥當(dāng),只等他們到了帶張桂源過去。
高鐵到站時剛過上午九點,兩人打車直奔市中心醫(yī)院。住院部的走廊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斜照進(jìn)來,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光影。找到張桂源所在的病房時,他正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捏著個蘋果慢慢啃著。
左奇函張桂源,幾個月不見,咋成這樣了?
左奇函剛推開門就忍不住咋舌。病床上的人臉色透著病后的蠟黃,顴骨都顯得突出了些,比起上次聚會時圓潤的樣子,確實瘦了不少。
張桂源抬頭看見他們,扯出個虛弱的笑
張桂源別提了,疼了半宿,哪還有心思吃飯
顧桉把帶來的水果籃放在床頭柜上,拿起手機(jī)假裝擺弄著,實則在確認(rèn)姜璃發(fā)的病房號,嘴里輕聲說
顧桉張桂源,我和左奇函給你另安排了一個房間,環(huán)境好點。
左奇函啥房間?
左奇函下意識地接話,話音剛落,腳踝就被顧桉悄悄踢了一下。他愣了愣,立刻反應(yīng)過來,閉了嘴撓了撓頭。
張桂源眨了眨眼,眼里閃過一絲疑惑,但也沒多問,只是感激地點點頭
張桂源這么麻煩你們,太謝謝了
顧桉謝啥,都是朋友。我先去辦手續(xù),你們收拾
她一邊說一邊朝左奇函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穩(wěn)住別露餡。
新病房是朝南的單間,陽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涌進(jìn)來,把白色的床單曬得暖洋洋的。墻角擺著張折疊沙發(fā),床頭柜上甚至放著一小盆常青藤,比剛才那間擠滿三張病床的屋子清爽多了。
張桂源剛被左奇函扶到床上坐好,病房門就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干凈圍裙的阿姨走進(jìn)來,手里提著個保溫桶:“是張桂源先生吧?我是來照顧您的護(hù)工,這是剛熬的小米粥,您先墊墊肚子。”
張桂源猛地睜大眼睛,看看阿姨又看看顧桉,一臉震驚
張桂源你們…哪來的錢請護(hù)工,這單間也不便宜吧?
左奇函剛要張嘴,顧桉在他背后悄悄掐了一把,搶著笑道
顧桉啊…哦,我前幾天和左奇函參加了一個大賽!領(lǐng)了不少獎金
左奇函反應(yīng)過來,連忙點頭附和
左奇函對對!你就安心住吧!
張桂源半信半疑地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輕輕“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只是低聲說了句
張桂源那也太破費(fèi)了……
顧桉趁他沒注意,悄悄退到窗邊,拿出手機(jī)對著床上的人拍了張照——他側(cè)躺著,臉色依舊蒼白,眉頭卻比剛才舒展了些。她飛快地發(fā)給姜璃,配文“一切順利”。
大洋彼岸的公寓里,姜璃正對著電腦工作,屏幕上方彈出照片預(yù)覽。她點開來,目光落在張桂源清瘦的側(cè)臉上,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攥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這么多年了,她總在電話里跟顧桉嘴硬,說他“煩人”“幼稚”“一點沒變”,可指尖劃過照片里他凹陷的臉頰時,眼眶還是忍不住熱了。她就那么盯著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的光映出她眼角滾落的淚珠,才猛地別過頭,用手背胡亂抹了抹。
窗外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她卻忽然沒了工作的心思,只是對著漆黑的窗玻璃,輕輕嘆了口氣。
次日,病房外的走廊靜悄悄的,消毒水的氣味比昨天更濃些。張桂源正躺在手術(shù)室里,左奇函靠在墻上,望著手術(shù)室緊閉的門,忽然撓了撓頭,聲音壓得很低
左奇函你說…姜璃她圖啥啊
左奇函做這么多也不讓咋們提她名字
左奇函跟地下黨似的
顧桉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嘆了口氣
顧桉誰知道呢…
她抬眼看向手術(shù)室的燈,語氣里帶著點悵然
顧桉唉……希望以后誤會能解開吧
左奇函她到底啥時候回來?算下來……已經(jīng)三年沒見了
顧桉愣了愣,想起姜璃視頻里偶爾露出的公寓窗外的夜景,搖了搖頭。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jìn)點天光,落在她臉上
顧桉應(yīng)該……
話沒說完,手術(shù)室的燈忽然滅了,兩人同時站起身,目光緊緊盯著那扇門。
…………
三年后,時間過得真快。
傍晚的風(fēng)帶著點初夏的暖意,裴安開著車穿梭在城市的車流里,車載音響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顧桉窩在副駕駛座上,指尖劃開手機(jī),左奇函的消息彈了出來
左奇函“明天搬家,都來飯店吃飯!把裴安也叫上!”
末尾還加了個夸張的慶祝表情。
她忍不住笑出聲,側(cè)頭看向身旁的人。裴安正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側(cè)臉在夕陽余暉里柔和了輪廓。
顧桉左奇函明天搬家,讓咱們?nèi)?/p>
裴安打了轉(zhuǎn)向燈,平穩(wěn)地并入另一條車道,聞言微微頷首
裴安好。
顧桉唇角微揚(yáng),笑意淺淺,旋即低下頭繼續(xù)專注地看著手機(jī)屏幕,指尖在上面輕快地敲擊,似在與人商討著什么要緊之事。裴安瞧見這一幕,趁著紅綠燈的間隙,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些,目光若有若無地往那屏幕上瞥去。
裴安你們在說什么呢?
顧桉不告訴你~
顧桉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手指溫柔地滑過那柔軟的發(fā)絲,隨后又捏了捏裴安的臉頰,動作中透著幾分親昵與俏皮。
兩人心里都漫著踏實的暖意——三年時光一晃而過,她和裴安從圖書館的拘謹(jǐn)搭話,到如今這樣自然地分享日常,連空氣里都浸著安穩(wěn)的甜。
……飯店包廂里早已熱熱鬧鬧的,啤酒瓶碰出清脆的聲響,混著說笑聲漫了滿室。左奇函正站在桌邊招呼大家,眼角余光瞥見角落里的張桂源——他指尖在手機(jī)屏幕上劃來劃去,眉頭卻微微蹙著,面前的酒杯一口沒動。這幾年他把公司做得風(fēng)生水起,成了圈子里最年輕的總裁,談判桌上雷厲風(fēng)行,可在朋友堆里總愛插科打諢,像今天這樣悶聲不響的模樣,倒少見得很。
左奇函發(fā)什么呆呢?
左奇函走過去撞了撞他的胳膊,張桂源猛地回神,屏幕都差點脫手,含糊地“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輕輕推開。姜璃站在門口,大波浪卷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淡妝,襯得膚色愈發(fā)白皙。她左手拎著小巧的香奈兒鏈條包,黑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一身簡約的黑色西裝套裙,既利落又帶著幾分慵懶的貴氣。
張桂源下意識地抬頭,目光撞進(jìn)她眼里的瞬間,像是被燙到似的猛地低下頭,耳根悄悄泛起紅。他握著手機(jī)的手指緊了緊,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好在姜璃的視線沒在角落里停留,徑直走向顧桉和裴安。
顧桉姜姜~你回國了都不告訴我,要不是左奇函給我說,我還被蒙在鼓里呢!
顧桉立刻拉著她的手腕晃了晃,語氣里帶著點撒嬌的嗔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璃無奈地笑了笑,抬手理了理顧桉耳邊的碎發(fā)
姜璃這不是剛落地嘛,行李還在酒店呢!
她的目光掃過兩人,落在中間的空位上,話沒說完就頓住了。
顧桉看她這反應(yīng),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和裴安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抬起交握的手——她的手指上,一枚細(xì)巧的銀戒指正閃著光。
姜璃愣了愣,隨即眼底漾開真切的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們相握的手
姜璃行啊,你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