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液體順著鎖骨蜿蜒流下，蘇晚低頭，陸清和的鋼筆正從掌心滑落。筆尖在操作臺邊緣劃出刺耳的“吱——”一聲，血珠濺在不銹鋼桌面上，那畫面讓她的記憶瞬間閃回到初次遇見陸清和的場景，就像當年打翻的調(diào)色盤，紅得刺目。

“別躲了?！碧K父的皮鞋聲響從走廊盡頭傳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蘇晚的心弦上，讓她渾身繃緊。她緊緊咬住嘴唇，一絲鐵銹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手術(shù)燈的冷光灑下，陸清和手機屏幕上的備忘錄亮著，“把完整的健康還給她”幾個字被血漬暈染開，像一朵腐爛的紅蓮，無聲地訴說著未盡的執(zhí)念。

操作臺猛地被人掀開，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蘇晚抬頭，看見蘇父布滿血絲的眼睛，以及他手中那臺電擊器——那個曾經(jīng)擺在書房紫檀木展架上的物件，旁邊還放著爺爺?shù)呐f勛章。此刻，電極片正對著她的胸口，近到能看清上面的燒傷痕跡，焦黑的邊緣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把報告交出來。”蘇父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平靜，“張醫(yī)生說得對，你的身體是最適合的載體。”

蘇晚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實驗室里撞出回音，“咯咯——”，聽起來既詭異又諷刺。她抬手隨意地抹掉嘴角的血跡，指尖故意劃過陸清和手機屏幕上他們的合照：“載體？就像閣樓里那些保存的實驗樣本？”

話音剛落，空氣里響起“噼啪”一聲電流擊穿的聲音。藍色電弧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在身后的墻壁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蘇晚盯著墻上的裂紋，慢慢擴散的痕跡讓她想起陸清和筆記本里的話：蘇家老宅每道墻縫里，都嵌著未完成的生命數(shù)據(jù)。

“你這樣，誰來繼續(xù)治療方案？”她向前逼近半步，胸口幾乎貼上了電極片，“哥哥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監(jiān)管部門，他們現(xiàn)在應該在實驗樓門口。你猜猜他們會不會相信，醫(yī)學院最受尊敬的教授，其實是在搞違規(guī)研究？”

蘇父瞳孔驟然收縮，握著電擊器的手指微微顫抖，虎口處有一塊新鮮的擦傷，形狀與陸清和手背上的咬痕吻合。一瞬之間，蘇晚明白了，醫(yī)院那場混亂并不是意外，而是兩人真正動了手。

走廊里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傳來，尖銳刺耳。蘇父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跟我走！穩(wěn)定藥劑我已經(jīng)改良過了，只有我能救你！”

“放開她?！币粋€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晚以為是幻覺，直到她看見陸清和靠在門框上，白大褂下擺還在滴血，胸口的紗布綻開暗紅的花。他的左手按住淌血的小腹，右手握著一把手術(shù)刀，刀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淬了寒的星子，鋒利得刺人。

“清和哥？”蘇晚感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跳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的疼痛，“你怎么……”

“我說過?！标懬搴偷哪抗饴舆^她鎖骨上的血跡，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會一直守護你?！?/p>

蘇父突然松開蘇晚，沖向陸清和。電擊器在實驗室的瓷磚地面上劃出火星，“嗤——”。蘇晚看見陸清和側(cè)身避開，手中的手術(shù)刀精準地刺入蘇父持械的前臂。電流再次嘶響，“噼啪！”藍色電弧擊中冷藏柜的金屬外殼，濺起的冰屑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涼得她打了個寒顫。

“第十七次實驗……”陸清和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該結(jié)束了?！彼偷爻槌龅?，血線噴灑在蘇父昂貴的條紋襯衫上，“你以為更改記錄，就能抹去那些被當作實驗對象的人？”

蘇父疼得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蘇晚這才注意到他鬢角全白了，記憶里永遠挺直的脊梁此刻佝僂著，像被暴雨摧殘的向日葵。小時候她騎在他肩頭看畫展的畫面涌上心頭，他說要把全世界的顏料都買給她；還有去年生日時的銀手鏈，內(nèi)側(cè)刻著的數(shù)字原來是她的實驗編號——17-01。

“是家族壓力?！碧K父突然抓住陸清和的褲腳，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當年他們用整個蘇家威脅我，如果不繼續(xù)研究，你和晚晚都活不成！”

陸清和的刀停在半空，握著刀柄的指節(jié)發(fā)白，胸口劇烈起伏著，血珠順著刀尖一滴一滴落在蘇父的手背上，像是某種殘酷的洗禮。

“所以你就把我藏在蘇家？”他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讓我愛上自己的‘適配對象’？”

警笛聲已到了實驗樓門口。蘇晚突然沖過去抓住陸清和的手腕，手術(shù)刀的寒光離蘇父頸動脈只有寸許。她能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絕望，仿佛心被撕碎后在胸腔里哀鳴。

“他救過你?！碧K晚盯著陸清和的眼睛，那些被藥物模糊的記憶碎片逐漸清晰起來——福利院事故中，年輕時的蘇父沖進去把他抱了出來；醫(yī)學院教室里，打著領帶的蘇父替他擋住了導師的斥責；甚至連閣樓里的實驗報告上，都有蘇父偷偷標注的安全提示。原來那種所謂的“監(jiān)控”，其實是另一種方式的保護。

陸清和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捂住胸口劇烈咳嗽，血沫從指縫溢出，濺在蘇晚的白裙子上。她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沒有穩(wěn)定藥劑，他撐不過今晚。蘇晚突然撕開衣領，露出纏在胸口的實驗報告，紙張邊緣已被汗水浸得發(fā)皺。

“穩(wěn)定藥劑配方。”她抓著陸清和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臟位置，“在這里，你的研究數(shù)據(jù)記得，我的身體也記得?！?/p>

陸清和的瞳孔驟然放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指尖下那沉穩(wěn)有力的跳動，隔著溫熱的皮膚傳來，比任何檢測數(shù)據(jù)都更真實。監(jiān)測儀的滴答聲仿佛仍在耳邊，危急時刻的窒息感再次襲來，但這一次，他觸到了真實的溫度。

“晚晚……”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她滲血的紗布，“你的編號……”

“我知道?！碧K晚打斷他，抬手撫上他蒼白的臉，“17-01配型17號研究對象，這不是巧合，對不對？”她想起陸清和筆記本里夾著的泛黃照片，七歲的他牽著五歲的女孩站在研究所門口，女孩胸口別著的銘牌寫著“SU WAN - 1701”。原來，他們的命運，從相遇那天起就被編號好了。

走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蘇父突然從地上爬起，用沒受傷的左手緊緊抱住蘇晚：“快跑！從通風管道走，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船！”他把一個冰冷的東西塞進她的口袋，“密碼是清和的生日?！?/p>

蘇晚感到口袋里的金屬棱角硌著腰側(cè)，像陸清和送她的第一支鋼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陸清和擋在她身前，后背滲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白大褂，像極了她畫筆下永不凋零的紅蓮花。

“走！”陸清和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當蘇晚跌進通風管道時，她聽見父親的嘶吼混雜著電擊聲，還有手術(shù)刀劃破皮肉的悶響?！班坂汀币宦暎屗男母橥?。

黑暗中，她瘋狂地向前爬行，指甲摳進銹蝕的鐵皮里，血痕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紅線，像極了她初次穿越時，在畫室墻上涂滿的絕望色彩。

管道盡頭是一片廢棄的花園。蘇晚摔落在枯萎的花叢中，胸口的實驗報告被尖刺劃破，散落的紙張在夜風里翻飛。她顫抖著撿起最下面的那張，泛黃的紙頁上是陸清和少年時的字跡：“第十七號研究對象陸清和，自愿將研究成果用于蘇晚治療。”落款日期是三年前，正好是她第一次病發(fā)的那天。

口袋里的金屬物硌得更疼了。蘇晚掏出來一看，是枚心臟形狀的銀色鑰匙，背面刻著朵小小的蓮花。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她想起張醫(yī)生的信息，跌跌撞撞地沖向?qū)嶒灅呛蠓降睦洳厥摇．旇€匙插進鎖孔的瞬間，她仿佛聽見陸清和在耳邊輕笑：“晚晚，這次換我守護你?！?/p>

冷藏柜翻開的剎那，寒氣撲面而來。蘇晚盯著里面的特制容器，透明培養(yǎng)艙里，精密的醫(yī)療設備在營養(yǎng)液中緩緩運轉(zhuǎn)，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旁邊放著個褐色藥瓶，標簽上是陸清和熟悉的字跡：穩(wěn)定藥劑（長效版）。

直升機的探照燈掃過墻壁時，蘇晚突然明白過來。陸清和根本不是沒能醒過來，他是故意留在病房當誘餌；蘇父也不是要抓她，而是用自己的配合換她生路；甚至母親手腕那道疤痕，很可能也是某次研究事故時的傷——蘇家這場延續(xù)三代的秘密，原來每個參與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彌補。

冷藏柜里的設備突然發(fā)出輕微的嗡鳴聲，震得玻璃艙微微作響。蘇晚想起陸清和掌心那張用血寫的紙條，想起他最后那個溫柔的眼神，突然捂住臉蹲在地上，眼淚砸在培養(yǎng)艙的金屬外殼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外面?zhèn)鱽砭姆吐?。蘇晚擦干眼淚，將穩(wěn)定藥劑揣進口袋，小心翼翼地抱起培養(yǎng)艙。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在她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拖著一條沾滿血污的鎖鏈。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眼冷藏柜深處，那里靜靜躺著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露出的扉頁上寫著：“當心跳為彼此共鳴，所有的遺憾便有了意義。”

遠處海面上，貨輪的鳴笛聲穿透夜色而來。蘇晚知道，她必須活下去，帶著這份希望，去完成那尚未驗證的治療方案。當?shù)谝豢|晨光爬上培養(yǎng)艙時，她仿佛看見陸清和站在甲板盡頭，白大褂在海風中獵獵作響，胸口的紅蓮花圖案正在朝陽里緩緩綻放，成為永不凋零的模樣。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