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幕布,密密地籠罩著深夜的病房。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割出一道道銀色條紋,隨著微風(fēng)輕輕搖晃,像是在訴說某種未知的秘密。
蘇晚在床上翻了個身,左手臂上的輸液管拽得她發(fā)根發(fā)麻。手背上的針頭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癢,這是身體對異物的排斥反應(yīng)。但她真正無法入睡的原因,是胸口那種詭異的悸動。
不是心臟病發(fā)作時那種熟悉的絞痛,更像是有一只溫柔的手隔著皮肉輕按著心臟瓣膜。從她在那個擺滿儀器的房間“醒來”開始,這種感覺就一直沒有消失過。
蘇晚悄無聲息地坐起身,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針尖退出皮膚時,血珠剛冒頭就被她用指尖拭去。指腹傳來一種奇怪的滯澀感——那滴血竟凝成了圓潤的紅珠,宛如一顆微型瑪瑙。
床頭柜上半開的儲物箱是母親下午派人送來的,里面裝著原主兒時的物品。蘇晚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蹲下身子翻開箱蓋,樟木混著舊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
幾件花邊小裙子疊得整整齊齊,掉耳朵的布兔子缺了一顆紐扣,畫冊的邊角卷著毛邊。指尖撫過畫冊封面時,原主的記憶碎片突然涌來:七歲生日母親幫她扣公主裙腰帶時哼的童謠,十歲抱著布兔子在畫展后臺抽泣的觸感,十二歲畫完第一朵牡丹時母親沾著顏料的親吻。
蘇晚的睫毛上凝著水汽,這些鮮活的記憶卻像是隔著毛玻璃一般模糊不清。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翻找,箱底暗紅絲絨布上躺著一個雕花首飾盒。
這個盒子在原主的記憶里幾乎是母親每天都會打開的東西。蘇晚心跳加速,打開搭扣——里面僅有一支銀發(fā)簪。
月光下銀簪泛著柔光,簪頭半開的牡丹栩栩如生,花蕊嵌著細(xì)珍珠。這是母親最珍視的飾品,在原主的記憶里它總是簇新明亮。然而此刻,蘇晚分明看見,牡丹花瓣銜接處有一道細(xì)微的裂痕。
指尖撫過裂痕時突然刺痛,一滴鮮血緩緩滲出。她想起畫室里那些吸收血液的牡丹畫作,想起陸清和耳后隨她心跳變色的“引魂牡丹”印記。
毫不猶豫地將血滴在裂痕處,血液迅速滲入?yún)s無變化。蘇晚正要放棄,目光掃過床頭柜上的畫具——哥哥下午帶來的銀色顏料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她拿起顏料管,又從護士遺留的注射器上取下針頭。小心翼翼地蘸取銀漆注入裂痕,就在最后一滴顏料滲入的瞬間,整支銀簪突然亮起幽藍光芒。
藍光中浮現(xiàn)微型地圖輪廓,幾條蜿蜒線代表道路,幾何標(biāo)記是建筑物。中央那朵牡丹標(biāo)記,正是蘇家老宅花園中央的清代牡丹花壇!
胸口猛地悸動,不是疼痛,而是某種東西蘇醒的雀躍。銀簪藍光突然驟亮,病房門同時被輕輕推開。
蘇晚下意識地將銀簪藏到身后,起身時撞得床頭柜上的水杯叮當(dāng)作響。月光下,白大褂的一角在門框處晃動。
“這么晚了還不睡?”陸清和病歷夾抵著胸口,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手背上的針是誰拔的?”
蘇晚掌心的銀簪發(fā)燙?!八恢推饋矸渥?。”她后退半步,撞到床沿,“媽媽說看看舊東西可能會想起什么?!?/p>
陸清和步步逼近,白大褂下擺掃過散落的畫紙。他停在離她半步遠(yuǎn)的地方,視線像手術(shù)刀般精準(zhǔn)地鎖定她藏在身后的手。
“拿出來?!彼穆曇魤旱煤艿?。
蘇晚攥緊銀簪,金屬邊緣硌進掌心。就在爭執(zhí)將起的瞬間,走廊傳來腳步聲,緩慢而沉重,一下下敲擊著地磚。
陸清和突然熄滅夜燈,病房陷入黑暗?!岸汩T后?!彼阉葡蜿幱疤帲约恨D(zhuǎn)身擋在儲物箱前。
蘇晚后背抵住冰冷墻壁,透過門縫望去。月光下,拄著龍頭拐杖的身影停在門口——蘇家老爺子另一只手里,握著一個與她藏在身后一模一樣的首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