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哐當”一聲合上，霉味撲面而來，濕漉漉的，直往鼻腔里鉆。蘇晚的后背緊緊貼在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關(guān)節(jié)處泛起青色?；見A克男人邁步走向房間中央，鞋跟敲擊地面發(fā)出“噠噠”聲，不響，卻讓蘇晚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地方……”她嗓音嘶啞，話說了一半就卡在喉嚨里，像被魚刺扎住似的。墻角的保溫箱落滿灰塵，玻璃罩上的編號歪歪扭扭，顏色褪得幾乎看不清：X-13。

男人彎下腰，拾起散落的病歷本，紙張摩擦發(fā)出“沙沙”聲，在死寂的診室里像針尖劃過耳膜?！澳隳赣H最后一次來是1987年秋天。”他抽出一本，封皮上的藍墨水洇成一團污漬，“那天她打碎了保溫箱的觀察窗，血濺得到處都是?！?/p>

蘇晚往前挪了半步，腳尖輕輕蹭過地板，發(fā)出“嗞”的一聲。泛黃的紙頁在男人手中翻動，油墨早已暈染模糊。她的目光突然釘在某一行字上——“S-09號受孕成功”。

“這是什么實驗？”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尾音微微拔高。

“不是實驗，是培育?！蹦腥擞娩摴P劃過記錄，筆尖“咔嚓”一聲戳破紙面，“人造胚胎計劃。他們用你母親做載體，把實驗室培育的心臟放進子宮?！?/p>

頭頂燈管忽然閃爍兩下，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蘇晚感覺胸腔里的跳動驟然加快，不再像平時那種紊亂的抽搐，而是規(guī)律有力的震動，像救護車警報聲一樣平穩(wěn)，清晰得讓她心里發(fā)毛。

“不可能……”她搖著頭，手指摸索到襯衫第三顆紐扣下的凸起。母親留給她的藍寶石胸針此刻硌得鎖骨生疼，“我有先天性心臟病……”

“所以要定期注射藍色藥劑?！蹦腥嗣偷乇平?，袖口蹭到她的手背，冷意順著布料滲進來，刺得皮膚一顫?！澳阊芾锪魈实母静皇侨祟惖难??！?/p>

門外傳來腳步聲，緩慢而沉重，“噠……噠……”鐵門縫隙透進的光斑晃動著，像是有人舉著手電筒在走廊游走。蘇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太快了，太穩(wěn)了，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控制著，節(jié)奏精準得令人不安。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絲顫抖。

“因為我妹妹也是實驗體?！蹦腥藦膴A克內(nèi)袋掏出一把銅鑰匙，金屬表面刻著X-13。他的手指捏住鑰匙，微微用力，“她在城南倉庫，還活著。但再過三小時，培養(yǎng)艙就會停止供氧。”

保溫箱忽然發(fā)出嗡鳴，聲音低沉而持續(xù)。蘇晚轉(zhuǎn)頭時，瞥見玻璃罩內(nèi)壁的干涸痕跡——那分明是指尖劃出的箭頭，指向東南方。

腳步聲停在門外，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們來了。”男人把鑰匙塞進她掌心，語氣急促，“相信我，或者繼續(xù)當個精致的實驗品?！?/p>

鑰匙齒痕在“S-09”照片背面劃出X形刻痕的剎那，木門轟然洞開。消毒水混著燒焦電路的氣味撲面而來，蘇晚踹翻鐵皮柜的聲響與心電監(jiān)護儀般的警報聲同時炸裂。病歷本像雪片般飛舞，紙頁嘩啦作響，紛亂中她看見血指印連成的圖案——和保溫箱箭頭相同的形狀。

高跟鞋踩過滿地記錄，鞋跟“嗒嗒”輕響，那些關(guān)于人造胚胎、藍色藥劑、心跳監(jiān)測的文字擦過小腿，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抓撓。

“往左！”男人在身后喊。蘇晚撞開西側(cè)窗戶，碎玻璃墜落的聲音里混著陸清和的呼喚。她沒回頭，攥著X-13鑰匙沖進陽光里，身后診室的紅燈透過殘窗，在她后背投下血色光斑。

保溫箱的嗡鳴持續(xù)震動著玻璃罩，像某種倒計時。蘇晚的手指懸在X-13鑰匙上方，指尖微微發(fā)抖。鐵皮柜翻倒在地，抽屜里滾出幾支玻璃管，藍色液體在裂縫間折射出詭異微光。她記得這種顏色——每次暈倒后枕邊都會出現(xiàn)裝著藍色藥劑的針筒，陸清和總說那是穩(wěn)定心跳的特效藥。

男人退到窗邊，他扯開窗簾一角，銹蝕的金屬軌道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兩點十五分?！彼穆曇艨嚨脴O緊，“培養(yǎng)艙停止供氧還剩兩小時四十五分鐘?！?/p>

診室頂燈又開始閃爍，頻率更快，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蘇晚聽見自己胸口傳來共鳴般的震動，不是心臟紊亂的抽搐，而是精準規(guī)律的搏動，就像保溫箱里那個早已死去的實驗品仍在呼吸。

門外的腳步聲突然加速，鞋底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急促而凌厲。

“他們來了?！蹦腥税炎詈蟀肫克{色藥劑塞進她手心，語氣低沉，“信不信由你，但你現(xiàn)在流的每一滴血都不屬于人類?！?/p>

高跟鞋踩碎玻璃管的瞬間，警報聲驟然拔高，尖銳刺耳。蘇晚轉(zhuǎn)身時瞥見保溫箱內(nèi)壁的血指印——那些蜿蜒的痕跡在燈光下扭曲變形，最終拼湊成箭頭的形狀。她終于看懂了，指向東南方的不是逃生路線，而是城南倉庫的方向。

破風(fēng)聲擦過耳畔，“呼——”整面窗戶在她面前炸裂，木框邊緣飛濺的碎屑割破臉頰，火辣辣地疼。蘇晚本能地蜷縮身體，卻在玻璃墜落的“嘩啦”聲中聽見另一個聲音——極其細微的“咔噠”聲，來自保溫箱底部的金屬接縫。

男人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別碰那扇窗！”

但已經(jīng)遲了。蘇晚的指尖剛剛觸到窗沿，整面墻突然劇烈震顫。保溫箱的玻璃罩轟然炸裂，干涸的培養(yǎng)液痕跡在空中散成紅色霧氣。她看見照片上“S-09”的編號正在被某種力量撕裂，紙張裂口處露出泛黃的膠片——上面是無數(shù)個自己。

不同年齡段的照片從裂縫中涌出來，像被驚擾的蜂群。每張照片背面都寫著相同的日期：1987年3月12日。那天是她生日，也是人造胚胎首次監(jiān)測到心跳的日子。

“這不是真的……”她往后退，卻被男人按住肩膀，力道沉穩(wěn)得讓人無法掙脫。

“看著這些?！彼テ鹨粡堊钚抡掌?，拍攝地點是她家客廳，時間顯示為昨天晚上十一點零七分，“你以為陸清和為什么總在你睡著后離開？他每晚都要向?qū)嶒炇覅R報數(shù)據(jù)?！?/p>

診室門板突然凹陷，外面的人開始用器械撞擊鎖孔，金屬摩擦聲混著燒焦的電路味滲進來。蘇晚感覺藍色藥劑正在掌心融化，冰涼的觸感順著指縫爬進血管，像是有無數(shù)細小的針在戳刺神經(jīng)末梢。

男人突然松開手，摘下眼鏡，露出眼睛下方一道陳舊疤痕?！拔颐妹媒辛忠?，編號X-13。”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現(xiàn)在她的心跳頻率和你完全相同?！?/p>

保溫箱殘骸中傳出新的嗡鳴。蘇晚低頭時，發(fā)現(xiàn)鑰匙上的刻痕正在滲出暗紅色液體。她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你和別人不一樣”，那時她以為只是安慰病人的謊言。

門外傳來鎖芯彈開的輕響，“咔嗒”一聲。

“走西側(cè)樓梯。”男人將一件白大褂甩到她頭上，“記住，不要相信任何戴銀色胸針的人?！?/p>

蘇晚撞開西側(cè)門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滿屋翻飛的照片中，那些關(guān)于人造胚胎、藍色藥劑、心跳監(jiān)測的文字擦過她小腿，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陽光，但她的影子卻在顫抖，模糊得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