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從夢里驚醒,她都渾身冷汗,心口像堵著塊燒紅的烙鐵。
她看著身邊熟睡的“陸霄耀”,又想起窗外那個聲音的主人,腦子里像塞滿了亂麻,分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幻覺。
只有肩胛骨那道淺疤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遺忘的過往里,藏著比夢境更尖銳的東西。
第一個誤會發(fā)生在第七天。
晨霧還沒散盡時,陸霄耀在島東側(cè)的廢棄石屋里翻到半袋糯米,布袋上結(jié)著層灰,里面的米粒卻依舊飽滿。
那是他們以前在島上常用的辟邪物,混著朱砂能驅(qū)散低階暗影,而江柔笙總說,清煮的糯米粥最能安神,尤其是被噩夢纏身后,喝一碗渾身都暖。
他守在臨時搭的土灶前,把糯米淘洗了三遍,用陶罐慢慢熬著。
米香混著水汽蒸騰起來時,他小心翼翼盛進(jìn)一個撿來的粗瓷碗里,碗邊還有道裂痕,卻洗得干干凈凈。
他端著粥往木屋走,腳步放得極輕,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走到門口時才停下,聲音放得又柔又緩:“柔笙,你以前總說,糯米粥能安神……我給你煮了點,趁熱喝吧?!?/p>
碗里的糯米沉在底下,上面浮著層薄薄的米油,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
他舉著碗的手微微發(fā)顫,指腹因為常年勞作結(jié)著厚繭,卻在觸到碗沿時格外輕柔,仿佛稍一用力就會驚擾了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
話還沒說完,鏡像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獸,猛地拽住江柔笙的手腕往屋里拖。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指節(jié)幾乎要嵌進(jìn)她的皮肉里,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別碰他的東西,誰知道摻了什么臟東西?!?/p>
江柔笙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后背重重撞在木門框上,“咚”的一聲悶響,額頭瞬間磕出個紅印,疼得她眼冒金星。
陸霄耀見狀,心臟猛地一縮,下意識就往前沖想扶她,剛邁出半步,就被鏡像人狠狠推在胸口。
“離她遠(yuǎn)點!”鏡像人眼底翻涌著濃烈的戾氣,推搡的力道大得讓陸霄耀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
“你干什么!”陸霄耀被推得踉蹌后退,手里的粗瓷碗脫手而出,“哐當(dāng)”一聲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三四片。
白花花的糯米粥混著米油潑了一地,熱氣騰騰地冒著白煙,很快就在微涼的空氣里凝成一層黏膩的膜。
江柔笙看著地上的狼藉,瓷片的銳光刺得她眼睛發(fā)疼。
她抬手摸了摸額角的紅印,那里還在隱隱作痛,像是有根針在扎。
鏡像人正擋在她身前,后背繃得像塊鐵板,而眼前這個自稱“陸霄耀”的男人,正用一種受傷又不解的眼神望著她,那眼神太沉了,沉得讓她心慌。
積壓了幾天的混亂和煩躁突然找到了出口,她沖著陸霄耀猛地拔高聲音,帶著哭腔喊:“你走?。∧銥槭裁捶且獊磉@里!你只會帶來麻煩!”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陸霄耀臉上的血色卻“唰”地褪盡,嘴唇翕動著,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極輕的、破碎的氣音。
他看著她,眼神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被風(fēng)吹滅的燭火,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