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露還沾在芳園的石榴葉上時,何惟芳已蹲在暖房旁的小池塘邊。楚地荷籽種下不過半月,竟已冒出圓滾滾的綠芽,葉尖頂著晨露,像撒在水面的碎玉。她剛要伸手碰,就被蔣長揚輕輕攥住手腕:“慢些,芽兒嫩,碰壞了要等許久才長新葉。”
他手里提著桶曲江池的活水,彎腰往池里添了些,目光落在她發(fā)間新別上的素馨花 —— 是昨日嶺南阿婆托人捎來的新花,潔白的花瓣還帶著水汽。“阿婆信里說,這素馨花要配著晨露插才香,你倒真聽她的話?!?/p>
何惟芳仰頭時,花瓣蹭到他下巴,她伸手奪過水桶:“誰讓你總說‘荷芽要喝活水’,我這不是怕你添水慢,渴著它們嘛?!?話雖嬌嗔,卻還是任由他接過水桶,自己則蹲在藤架下,看著嶺南 “過江龍” 的藤蔓已纏上竹架,嫩綠卷須間還綴著細碎的白花。
“小夫人!郎君!” 穿魚的聲音從巷口傳來,他抱著硯秋,孩子手里抓著串剛買的糖葫蘆,糖霜沾在嘴角,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大福跟在后面,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蒸好的棗泥糕:牡丹“這是按楚地老丈給的方子做的,你們嘗嘗,看和在楚地吃的一樣不。”
蔣長揚接過硯秋,小家伙立刻揪住他的衣襟,把糖葫蘆往他嘴邊送。何惟芳笑著抽了塊帕子,替孩子擦去嘴角的糖霜:“硯秋乖,等會兒吃棗泥糕,糖葫蘆留著當點心。”
小春和李荇也隨后趕到,竹籃里裝著太醫(yī)院新采的薄荷和剛畫好的喜帖 —— 紅紙上的并蒂蓮是小春親手畫的,花瓣間還題著 “荷香滿池時,共飲梅子酒”?!澳档ぃ憧催@喜帖怎么樣?李荇說要按你教的插花手法畫并蒂蓮,才配得上我們的喜宴?!?/p>
何惟芳接過喜帖,指尖撫過紙上的荷瓣,忽然抬頭笑:“等荷花開滿池塘,咱們就在池邊搭竹棚,擺上你做的喜糕,煮上洛陽買的新茶,熱熱鬧鬧辦喜宴?!?/p>
正說著,宮人忽然來訪,遞上一封御花園的帖子 —— 圣人與淑妃邀眾人明日去賞荷,還特意注明 “帶上楚地荷籽種的新荷,讓御花園也沾沾芳園的春氣”。
蔣長揚接過帖子,指尖拂過落款,忽然對何惟芳笑:“你看,咱們的荷芽還沒長大,就已驚動了御花園。明日正好帶些薄荷茶去,讓圣人也嘗嘗你煮的茶?!?/p>
何惟芳點頭時,發(fā)間的素馨花落在池邊,她正要去撿,硯秋忽然伸手抓住花瓣,笑得露出小牙。眾人看著孩子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 —— 暖房里的 “過江龍” 還在抽芽,池里的荷芽還在冒葉,芳園的日子,就像這暮春的晨光,暖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傍晚時,夕陽灑在芳園里,把石榴樹的影子拉得很長。蔣長揚牽著何惟芳的手,沿著池邊散步,荷芽在水里輕輕晃動,藤蔓在架上慢慢攀爬。他低頭在她發(fā)間印下輕吻:“明日去御花園,咱們把荷芽帶去,讓淑妃也看看,你種的荷,比御花園的還精神?!?/p>
何惟芳靠在他肩上,指尖勾住他的指縫:“還要帶些棗泥糕去,讓圣人也嘗嘗楚地的味道。等回來,咱們就給小春的喜帖貼在暖房墻上,每天看著,盼著荷花開,盼著喜宴來?!?/p>
遠處的炊煙裊裊升起,混著棗泥糕的甜香和荷芽的清香,漫滿整個芳園。何惟芳知道,這便是她想要的日子 —— 有他在身邊,有牽掛的人相伴,有滿園的花待開,有說不完的家常話。從嶺南到楚地,從洛陽到長安,這一路的奔波與等待,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穩(wěn),像池里的荷芽,在歲月里慢慢扎根,長出滿池的暖。
何惟芳抬手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石榴葉,葉尖還帶著晨露的涼意,卻被棗泥糕的甜香烘得暖了幾分。蔣長揚從身后輕輕扶住她的腰,掌心的薄繭蹭過她的衣襟,是這些年為她翻土種花、為百姓疏通水渠留下的印記,比任何暖爐都讓人安心。
“在想什么?” 他低頭時,鼻尖蹭過她發(fā)間的素馨花,聲音軟得像池里的水波,“是在盼荷芽快點長大,還是在想明日去御花園要帶些什么?”
何惟芳轉過身,指尖勾住他的指縫,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石桌旁 —— 穿魚正教硯秋認糖葫蘆上的山楂,孩子捏著一顆,小心翼翼遞到大福嘴邊;小春趴在李荇肩頭,指著暖房墻上的荷籽圖譜,不知在說些什么悄悄話,惹得李荇頻頻點頭,眼底滿是溫柔。
“我在想,” 她忽然笑,指尖輕輕蹭過他的掌心,“當年在嶺南阿婆的院子里,她說‘好日子就像素馨花,要慢慢養(yǎng)才香’,如今倒真應了這話?!?話音剛落,就見硯秋舉著糖葫蘆跑過來,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卻執(zhí)意要把糖葫蘆往她嘴邊送。
蔣長揚伸手扶住孩子,替她理了理歪掉的云錦小襖:“硯秋乖,姨姨她剛吃過棗泥糕,咱們把糖葫蘆留著,等會兒去曲江池邊喂魚好不好?”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點頭,卻還是把糖葫蘆往何惟芳發(fā)間湊,像是想把山楂串成發(fā)飾。
大福跟在后面,手里拿著塊剛熱好的棗泥糕:“牡丹,您再嘗嘗這個,我多加了些楚地的蓮子碎,比早上的更甜些。” 何惟芳接過糕,咬了一口,清甜的棗香混著蓮子的軟意,忽然想起在楚地渡口,老丈挑來的那筐蓮子,碧瑩瑩的,透著股讓人安心的甜。
小春和李荇也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張剛裁好的紅紙:“牡丹,咱們再畫幾張喜帖吧?方才想著,要把芳園的荷芽、藤架的‘過江龍’都畫上去,讓收到喜帖的人,都知道咱們喜宴的熱鬧。”
何惟芳點頭,接過李荇遞來的毛筆,蘸了些墨,在紅紙上輕輕勾勒 —— 先畫池邊的荷芽,再畫藤架的藤蔓,最后在角落添上一朵素馨花,像極了她發(fā)間別著的那朵。蔣長揚站在她身后,替她扶著紙,指尖輕輕按在她的手背上,幫她穩(wěn)住筆鋒:“慢些畫,別慌,你畫的荷芽,比御花園的真荷還好看?!?/p>
夕陽漸漸沉下,把芳園的影子拉得很長。曲江池邊的風順著巷口吹進來,帶著荷水的清意,混著棗泥糕的甜香,漫滿了整個院子。硯秋趴在穿魚懷里,手里還抓著半串糖葫蘆,慢慢閉上了眼睛;大福坐在石凳上,輕輕哼著哄孩子的童謠;小春靠在李荇肩上,看著何惟芳畫喜帖,嘴角帶著笑意。
何惟芳放下筆時,紙上的荷芽已栩栩如生,藤蔓間還似有微風在動。她靠在蔣長揚肩上,望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覺得,所謂圓滿,從來不是走遍山河,而是把山河的春痕帶回家,和牽掛的人一起,看著荷芽長大,等著喜宴開席,說著歲歲年年的家常。
蔣長揚輕輕替她拂去發(fā)間的墨點,聲音溫柔得像月光:“明日去御花園,咱們把這張喜帖也帶去,讓圣人與淑妃也看看,咱們芳園的花事,有多熱鬧?!?何惟芳點頭,往他懷里縮了縮,聞著他身上的墨香混著荷水的清意,忽然想起昨夜他替她掖被角時說的話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遠處的炊煙還在裊裊升起,池里的荷芽在月光下輕輕晃動,藤架的藤蔓悄悄生長。何惟芳知道,這便是她想要的日子 —— 有他在身邊,有牽掛的人相伴,有滿園的花待開,有說不完的家常話。從嶺南到楚地,從洛陽到長安,這一路的奔波與等待,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穩(wěn),像池里的荷芽,在歲月里慢慢扎根,終將長出滿池的暖,裹著歲歲年年的甜。
蔣長揚察覺到何惟芳肩頭微沉,伸手將她往懷里攏了攏,指尖輕輕按在她腰側 —— 那里還留著當年在曲江池采蓮時不慎磕碰的舊痕,他總記掛著,怕夜里風涼再惹得她不適?!帮L大了,咱們回屋吧?硯秋都睡熟了,穿魚和大福也該歇著了?!?/p>
何惟芳點點頭,卻沒立刻起身,目光仍落在池里的荷芽上。月光灑在水面,把綠芽的影子映得格外溫柔,像極了去年楚地江心,晨光穿透霧氣時的模樣?!澳憧催@荷芽,才半月就長這么高,明年夏天,定能開得滿池都是?!?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蔣長揚袖口 —— 那里還留著素馨花的淡香,是今早她別發(fā)時蹭上的。
蔣長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笑了:“等荷花開了,咱們就按你說的,在池邊搭竹棚,擺上小春的喜糕,煮上洛陽的新茶。我還得把去年在楚地買的桃木荷梳找出來,替你梳頭發(fā)時,正好能聞著荷香。”
這話讓何惟芳想起昨夜整理行囊時,看見那把荷梳被小心收在錦盒里,梳齒間的荷紋還沾著些楚地的塵土,卻依舊溫潤。她忽然踮腳,在蔣長揚下頜輕啄了一下,像偷吃了蜜的孩童般笑:“你倒還記得這梳。我還以為你早把它忘在箱底了?!?/p>
“哪能忘?” 蔣長揚攥緊她的手,指尖輕輕刮過她的掌心,癢得她縮手,“你當年在楚地說‘要讓荷紋陪著咱們回長安’,如今荷芽都冒尖了,這梳自然要陪著咱們看荷花開?!?/p>
兩人并肩往屋走時,正好撞見穿魚抱著硯秋從偏院出來。孩子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沾著糖葫蘆的糖霜?!袄删?,小夫人,” 穿魚放輕了聲音,“硯秋剛才夢見吃糖畫了,嘴里還念叨著‘老虎糖畫’,明天咱們帶她去朱雀大街好不好?”
大福跟在后面,手里拿著件剛縫好的小衣裳,是用長安云錦做的,上面繡著小小的荷芽:“我想著明天去御花園,給硯秋穿這件新衣裳,配著小夫人的素馨花,定好看?!?/p>
何惟芳笑著點頭:“好啊,明天咱們先去朱雀大街買糖畫,再去御花園賞荷。我還得帶些薄荷茶,讓淑妃也嘗嘗小春種的薄荷有多香?!?/p>
回到正屋,蔣長揚先替何惟芳倒了杯溫好的梅子酒 —— 是去年在楚地腌的梅子,如今開封,滿室都是酸甜的香氣?!奥┖?,別嗆著?!?他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小口啜飲的模樣,忽然想起在清河鎮(zhèn)喝桂花糖粥時,她眼眶發(fā)紅說 “和家里的味道一樣”,心里軟得像浸了蜜。
何惟芳放下酒杯,從抽屜里翻出荷籽圖譜,在邊角處添了幾筆 —— 畫的是今夜的芳園:池里的荷芽、藤架的藤蔓、石桌上的喜帖,還有遠處裊裊的炊煙?!暗让魈鞆挠▓@回來,我把今日的事也畫上去,這樣往后看,就像把每一天的暖都攢起來了?!?/p>
蔣長揚湊過去,看著她認真畫畫的側臉,發(fā)間的素馨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他伸手替她拂去額前的碎發(fā),指尖蹭過她的眉眼,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好,咱們慢慢攢,攢滿一整張紙,就再換一張。等老了,咱們就坐在荷池邊,一張一張地看,回憶這一路的甜?!?/p>
夜深時,何惟芳靠在蔣長揚懷里,手里還握著那本荷籽圖譜。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在紙上,把荷芽的影子映得格外清晰。她聽見蔣長揚均勻的呼吸聲,聞著他身上的墨香混著荷水的清意,忽然覺得,這一路的奔波與等待,都值了 —— 不是因為回到了長安,而是因為身邊有他,有牽掛的人,有滿園待開的花,有說不完的家常話。
池里的荷芽還在悄悄生長,藤架的藤蔓還在慢慢攀爬,遠處的炊煙早已散盡,只剩月光溫柔地裹著整個芳園。何惟芳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意 —— 她知道,明天會有朱雀大街的糖畫,有御花園的荷香,有硯秋的笑聲,還有身邊人的陪伴;而往后的歲歲年年,都會像此刻這般,滿是暖,滿是甜,滿是說不盡的安穩(wěn)與歡喜。
蔣長揚低頭時,見何惟芳已靠在他肩頭睡熟,呼吸輕得像池面的月光。她手里還攥著荷籽圖譜,指尖搭在今夜新添的荷芽線條上,連睡夢中都微微蹙著眉,像是在琢磨 “這藤架的藤蔓該再畫得彎些才像”。他輕輕將圖譜從她掌心抽出,小心夾進床頭的《芳園雪霽圖》里 —— 那畫卷邊角早已被兩人翻得柔軟,如今又多了張帶著墨香的圖譜,倒像是把一路的時光都疊在了一起。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何惟芳發(fā)間,將那朵素馨花映得格外潔白。蔣長揚伸手替她攏了攏披風,指尖蹭過她耳后的碎發(fā),忽然想起去年在楚地客棧,她也是這樣靠在他肩頭睡熟,手里握著那枚桃木荷梳,嘴里還念叨著 “要把荷籽種滿長安”。如今荷籽已冒芽,長安也回了,她想要的日子,終是一一實現(xiàn)了。
院外忽然傳來輕微的響動,蔣長揚輕手輕腳起身去看,原是穿魚正往灶房走,手里端著個空碗 —— 想來是怕硯秋夜里渴,要去溫些蜜水。見蔣長揚出來,穿魚連忙放輕腳步:“郎君,沒吵著小夫人吧?硯秋剛翻了個身,我去給她溫點蜜水。”
“慢些走,灶房燈我給你留著?!?蔣長揚輕聲說,目光落在偏院的窗戶上 —— 那里還透著微弱的光,想來是大福還在縫硯秋的小衣裳。他忽然想起在楚地時,穿魚寫信說 “想讓大福和硯秋過上安穩(wěn)日子”,如今看著這亮著燈的窗戶,倒比自己如愿還覺得踏實。
回到屋內時,何惟芳翻了個身,嘴里輕輕哼了句 “荷芽要喝活水”,惹得蔣長揚失笑。他坐在床邊,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眼 —— 她睫毛很長,在月光下投下淺淺的影子,像極了池里荷芽的倒影?!胺判陌?,明日一早就去曲江池討活水,定不讓荷芽渴著?!?他輕聲說,像是在回應她的夢話。
不知過了多久,蔣長揚也躺了下來,將何惟芳往懷里攏了攏。她下意識地往他掌心縮了縮,像只尋暖的小貓。窗外的荷芽還在悄悄生長,藤架的藤蔓還在慢慢攀爬,月光灑在池面上,泛起細碎的銀光,像撒了層碎銀。
蔣長揚閉上眼睛,鼻尖縈繞著何惟芳發(fā)間的素馨花香,耳邊是她均勻的呼吸聲,忽然覺得,這便是他想要的安穩(wěn) —— 不是官場上的功名利祿,不是走遍山河的風光,而是有她在身邊,有穿魚、大福這樣的牽掛,有滿園待開的花,有夜里溫著的蜜水,有說不盡的家常。
他想起在楚地江心,何惟芳說 “要把一路的春意種滿長安”,如今芳園的荷芽冒了尖,藤蔓纏了架,素馨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那些春意早已扎了根,長成了滿院的暖。明日去朱雀大街買糖畫,去御花園賞荷,去見圣人與淑妃,往后的日子,只會像這池里的荷芽,慢慢長大,開出滿池的甜。
月光漸漸西斜,落在床頭的《芳園雪霽圖》上,將畫里的暖房、梅枝、炊煙都映得格外清晰。蔣長揚握緊何惟芳的手,掌心的溫度混著她的溫度,像裹著一團暖火。他知道,往后的歲歲年年,都會像今夜這般 —— 有月光,有荷香,有身邊人,有說不盡的安穩(wěn)與歡喜,把每個日子都綴成甜。
窗外傳來幾聲輕響,是藤架上的 “過江龍” 藤蔓被風吹得蹭到竹架,細碎的白花落在窗臺上,像撒了層雪。蔣長揚側頭看何惟芳,她睡得正沉,嘴角還帶著笑,想來是夢到了明日的糖畫,或是明年滿池的荷花。他小心地將她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目光落在床頭的《芳園雪霽圖》上 —— 畫里的暖房還飄著炊煙,梅枝上落著雪,那是多年前他與她初到芳園時畫的,如今添了荷池、藤架,倒像是把歲月都疊進了這畫卷里。
偏院的燈不知何時滅了,想來是穿魚溫完蜜水,大福也縫好了硯秋的小衣裳,一家人都歇下了。蔣長揚想起白日穿魚說 “要帶硯秋去朱雀大街買老虎糖畫”,大福笑著說 “要給硯秋繡滿荷芽的小鞋”,心里軟得像浸了蜜。當年在嶺南,穿魚還只是個跟著他奔波的少年,如今有了家,有了牽掛,連說話時都帶著安穩(wěn)的笑意,這大抵就是他當年疏通水渠、奔波四方時,最想看到的模樣 —— 百姓安,身邊人暖。
他輕輕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池里的荷芽。月光下,綠芽的影子映在水面,隨著水波輕輕晃,像極了何惟芳畫譜上的線條。他伸手推開半扇窗,晚風帶著荷水的清意飄進來,混著素馨花的淡香,漫滿了整個屋子。明天要帶的薄荷茶還在灶房溫著,小春的喜帖疊在桌角,硯秋的新衣裳搭在衣架上,連朱雀大街糖畫攤的甜意,仿佛都提前飄進了芳園。
回到床邊時,何惟芳翻了個身,伸手無意識地尋他的手。蔣長揚連忙握住,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著自己的心跳?!皠e怕,我在呢?!?他輕聲說,像是在回應她的夢囈。她這才安穩(wěn)下來,往他身邊又靠了靠,發(fā)間的素馨花蹭到他的衣襟,留下淡淡的香。
蔣長揚重新躺下,望著屋頂的梁木,忽然想起在洛陽 “云棲茶社” 買新茶時,何惟芳說 “要把洛陽的桂香也帶回芳園”。如今茶還在罐里,桂香卻似已融進了棗泥糕、梅子酒里,連池里的荷芽,都像是沾了幾分桂甜。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還會有嶺南的素馨、楚地的荷、洛陽的桂,會有小春的喜宴、硯秋的長大、穿魚和大福的安穩(wěn),這些細碎的甜,都會像今夜的月光,溫柔地裹著芳園,裹著他們的歲歲年年。
月光終于落盡,東方泛起淺淺的魚肚白。池里的荷芽還在悄悄生長,藤架的藤蔓還在慢慢攀爬,灶房的薄荷茶冒著輕煙,桌角的喜帖透著紅意。蔣長揚握緊何惟芳的手,嘴角帶著笑意 —— 新的一天要來了,又會有新的甜,新的暖,新的家常話,等著他們去拾起,去珍藏,去把日子綴得更甜更長。
蔣長揚感覺到掌心的手輕輕動了動,低頭時見何惟芳正緩緩睜開眼,睫毛上還沾著未散的睡意,像沾了晨露的荷芽?!靶蚜??” 他聲音放得極輕,指尖輕輕揉了揉她的掌心,“天剛亮,還能再睡會兒,等穿魚他們備好車馬,我再叫你?!?/p>
何惟芳搖搖頭,往他懷里縮了縮,鼻尖蹭過他的衣襟 —— 那里還留著昨夜素馨花的淡香,混著灶房飄來的薄荷茶香?!拔衣犚娫罘康膭屿o了,是大福在煮茶吧?” 她輕聲說,目光望向窗外,東方的魚肚白已染上淡淡的金,把池里的荷芽映得格外鮮活,“你看那荷芽,好像比昨夜又高了些?!?/p>
蔣長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見池邊的綠芽又冒出半指,葉尖頂著晨露,像撒了層碎玉?!暗仍蹅儚挠▓@回來,就去曲江池討些活水,讓它們長得再快些。” 他說著,伸手替她攏了攏枕邊的荷籽圖譜,昨夜新添的芳園夜色,在晨光里愈發(fā)清晰。
兩人剛起身,就聽見院外傳來硯秋的笑聲 —— 小家伙不知何時醒了,正被穿魚抱著,手里舉著支剛折的石榴枝,枝上還掛著個小小的石榴花苞。“小夫人!郎君!” 穿魚的聲音帶著雀躍,“硯秋說要把這花苞送給您,說‘和小夫人發(fā)間的花一樣好看’?!?/p>
大福跟在后面,手里端著兩碗薄荷茶,茶面上飄著幾片嫩綠的薄荷葉,香氣漫滿了整個屋子:“這是用小春帶來的新薄荷煮的,您嘗嘗,解解晨露的涼?!?何惟芳接過茶,抿了一口,清甜的薄荷香混著茶香在舌尖散開,忽然想起在洛陽 “云棲茶社” 買新茶時,蔣長揚說 “煮茶時放片薄荷,正好解膩”,如今倒真應了這話。
小春和李荇也隨后趕來,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烤好的桂花糕和疊得整齊的喜帖?!靶》蛉?,咱們把喜帖帶上吧?淑妃娘娘若問起,正好讓她看看咱們芳園的荷芽有多精神?!?小春說著,從籃里拿出塊桂花糕遞到何惟芳嘴邊,“這是按您教的方子做的,多加了些楚地的蓮子碎,您嘗嘗?!?/p>
何惟芳咬了口桂花糕,清甜的桂香混著蓮子的軟意,讓她想起在楚地渡口剝蓮子的清晨。蔣長揚見她嘴角沾了些糕屑,伸手替她擦干凈,指尖輕輕蹭過她的唇角:“慢些吃,別噎著。等會兒去朱雀大街,再給你買蝴蝶糖畫?!?/p>
眾人收拾妥當,正要出門時,硯秋忽然掙脫穿魚的手,跑到池邊,小心地撿起片落在地上的素馨花瓣,踮著腳往何惟芳發(fā)間送?!敖o…… 給牡丹姨姨……” 孩子的聲音軟軟的,惹得眾人都笑了。何惟芳蹲下身,讓她把花瓣別在發(fā)間,輕聲說:“硯秋真乖,等會兒買了糖畫,咱們先給硯秋咬第一口?!?/p>
車馬駛離芳園時,晨光已灑滿朱雀大街。王師傅的糖畫攤剛支起來,熬好的糖稀冒著甜霧,幾個孩童圍著拍手,和三年前何惟芳離開時的模樣一模一樣。穿魚抱著硯秋跑過去,笑著對王師傅說:“給咱孩子做支最大的老虎糖畫,要和長安的城墻一樣高!”
蔣長揚牽著何惟芳的手,站在糖畫攤旁,看著硯秋接過老虎糖畫時眼里的亮意,忽然覺得,這便是他想要的日子 —— 有晨光,有甜霧,有身邊人,有說不盡的家常。從嶺南到楚地,從洛陽到長安,這一路的奔波與等待,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穩(wěn),像池里的荷芽,在歲月里慢慢扎根,終將長出滿池的暖,裹著歲歲年年的甜。
御花園的方向已傳來晨鐘,陽光灑在朱紅的宮墻上,泛著溫暖的光。何惟芳握著蔣長揚的手,指尖輕輕勾住他的指縫,目光望向遠處 —— 那里有荷香,有茶暖,有牽掛的人,還有無數個像今日這般甜的日子,在等著他們去開啟,去珍藏,去把歲月綴得更甜更長。
蔣長揚看著何惟芳小口啜飲蓮子羹,瓷碗邊緣沾了些羹汁,他伸手替她擦去,指尖輕輕蹭過她的唇角 —— 那里還留著御花園梅子酒的清冽,混著蓮子羹的清甜,是他最熟悉的暖?!奥┖?,鍋里還溫著,不夠再盛?!?/p>
何惟芳點點頭,目光落在暖房墻上的兩幅畫 ——《荷籽圖譜》里夾著的金桂在燈光下泛著淺黃,《楚地荷渡圖》里的渡船、老丈、荷池,竟與她記憶里的楚地渡口分毫不差。“你看這畫,” 她輕聲說,指尖指向畫里的青瓷碗,“和咱們在楚地用的那只一模一樣,連碗里的‘雪牡丹’籽都畫得瑩白?!?/p>
蔣長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笑了:“圣人有心了,連你當時蹲在竹簾下整理花籽的模樣,都畫得這般像。” 他想起在楚地江心,何惟芳說 “要把一路的春意畫進圖譜”,如今不僅畫了,還多了幅御花園的《楚地荷渡圖》,倒像是把那段日子,都妥帖地藏進了芳園。
穿魚抱著醒過來的硯秋走進暖房,孩子揉著眼睛,看見桌上的蓮子羹,立刻伸著小手要吃。大福跟在后面,手里拿著個新蒸的棗泥糕,上面用豆沙畫了小小的荷芽:“這是給硯秋做的,怕她吃蓮子羹噎著,特意蒸得軟些?!?/p>
何惟芳舀了勺蓮子羹,吹涼了遞到硯秋嘴邊,孩子張嘴接住,小臉上立刻露出笑,嘴角沾了些羹汁,像只偷吃了蜜的小貓?!俺幥锕裕?她輕聲哄,“等明年荷花開了,咱們用池里的蓮子做羹,比今日的還甜?!?/p>
小春和李荇也提著竹籃進來,里面裝著剛剪的薄荷和新寫的喜帖 —— 紅紙上的并蒂蓮旁,添了御花園的桂樹與荷苗,是按今日的光景畫的?!靶》蛉耍催@喜帖,” 小春展開一張,“等荷花開時,咱們把喜帖掛在竹棚上,風一吹,滿池都能看見?!?/p>
蔣長揚接過喜帖,指尖撫過紙上的荷苗,忽然對眾人笑:“明日我去曲江池討些活水,把御花園的荷苗種進池里。穿魚,你幫著搭個竹架,等‘過江龍’的藤蔓爬上去,正好能替荷苗擋些烈日?!?/p>
穿魚立刻應下,抱著硯秋的手又緊了緊:“郎君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去砍竹子,定搭個最結實的竹架?!?大福也笑著說:“我明日蒸些棗泥糕,給你們當干糧,再煮些薄荷茶,解解乏?!?/p>
夜色漸深,暖房里的燈還亮著。何惟芳靠在蔣長揚肩上,看著眾人忙著整理喜帖、討論荷苗種植,聽著硯秋的笑聲、大福的叮囑、小春的雀躍,忽然覺得,這便是她想要的圓滿 —— 不是走遍山河,而是把山河的暖都帶回家,和牽掛的人一起,把每個日子都過得像今日這般,滿是荷香,滿是甜意。
蔣長揚輕輕替她攏了攏披風,目光落在窗外的池面 —— 月光灑在荷芽上,把綠芽的影子映得格外溫柔,像極了去年楚地江心的晨光。“困了就靠在我肩上睡會兒,” 他輕聲說,“等他們忙完,咱們再回屋?!?/p>
何惟芳點點頭,往他懷里縮了縮,鼻尖蹭過他的衣襟,那里還留著御花園的桂香與荷香。她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意 —— 她知道,明日會有曲江池的活水,會有新搭的竹架,會有蒸好的棗泥糕;明年會有滿池的荷花,會有熱鬧的喜宴,會有硯秋追蝴蝶的笑聲;而往后的歲歲年年,都會像此刻這般,有他在身邊,有牽掛的人相伴,有滿園的花待開,把日子綴得越來越甜,越來越暖。
暖房里的燈漸漸暗了,眾人的笑聲也輕了些,只剩荷苗在池里悄悄生長,藤蔓在架上慢慢攀爬,月光在紙上溫柔灑落 —— 像他們的歲月,在芳園里扎了根,發(fā)了芽,終將長出滿池的暖,裹著歲歲年年的甜,永遠安穩(wěn),永遠歡喜。
蔣長揚輕輕抱起睡熟的何惟芳,她的頭靠在他肩頭,發(fā)間的素馨花蹭過他的脖頸,留下淡淡的香。暖房里的眾人見了,也都放輕了動作 —— 穿魚抱著哈欠連天的硯秋,大福替孩子攏了攏小襖;小春和李荇小心地收起喜帖,生怕紙張摩擦的聲響擾了這份靜謐。
“咱們也回屋吧,讓郎君和小夫人好好歇著。” 大福壓低聲音說,目光落在蔣長揚的背影上 ——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格外穩(wěn),像是怕驚擾了懷里的人,也怕踩碎了這滿室的暖。
蔣長揚將何惟芳放在床上時,她還無意識地往他掌心縮了縮,像只尋暖的小貓。他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眼,忽然想起在楚地客棧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靠在他懷里睡熟,手里握著那把桃木荷梳。如今梳還在錦盒里,人也在身邊,連芳園的荷苗都冒了尖,那些曾在楚地許下的愿,竟都一一實現(xiàn)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床頭的荷籽圖譜上,把夾在里面的金桂、荷瓣都映得格外清晰。蔣長揚坐在床邊,伸手拿起圖譜,指尖撫過那些細碎的痕跡 —— 有嶺南雨打濕的墨點,有楚地泥土沾的印記,有洛陽牡丹花粉的殘留,還有今日御花園金桂的淺黃。每一道痕跡,都是一段日子的暖,像串起來的珠子,綴成了他們的歲月。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何惟芳輕輕哼了句 “荷苗要喝活水”,嘴角忍不住彎起。他俯身靠近她,輕聲說:“放心吧,明日一早就去曲江池討活水,定讓荷苗喝得飽飽的,長得快快的?!?/p>
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外傳來輕微的響動 —— 是穿魚在搭竹架的地方鋪草席,怕明日一早露水打濕竹子;還有大福在灶房溫薄荷茶的聲響,壺蓋輕輕碰撞,像極了楚地渡口的渡船聲。蔣長揚望著窗外的月光,忽然覺得,這便是他想要的盛世 —— 沒有喧囂的功名利祿,只有身邊人的安穩(wěn),只有滿院的花事,只有說不盡的家常。
他重新躺下,將何惟芳往懷里攏了攏,掌心貼著她的手背,感受著她的溫度。窗外的荷苗還在悄悄生長,藤蔓還在慢慢攀爬,月光還在溫柔灑落,像一層薄紗,裹著整個芳園。
何惟芳在夢里輕輕笑了,或許是夢到了明日的曲江池,或許是夢到了明年的滿池荷花,或許是夢到了小春熱鬧的喜宴。蔣長揚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個輕吻,聲音輕得像月光:“睡吧,往后的日子,都會像今日這般,有荷香,有甜意,有我在你身邊?!?/p>
夜色漸深,芳園里的一切都靜了下來,只剩荷苗生長的細微聲響,藤蔓攀爬的輕響,還有眾人安穩(wěn)的呼吸聲。蔣長揚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意 —— 他知道,明日的晨光會灑在曲江池的活水上,會灑在新搭的竹架上,會灑在蒸好的棗泥糕上;明年的荷花會開得滿池都是,小春的喜宴會熱鬧非凡,硯秋會追著蝴蝶跑遍整個芳園;而往后的歲歲年年,他們都會在這芳園里,守著滿池的荷,守著身邊的人,把日子過得像糖畫般甜,像荷香般暖,永遠安穩(wěn),永遠歡喜。
蔣長揚迷迷糊糊間,感覺掌心被輕輕蹭了蹭 —— 是何惟芳翻了個身,指尖無意識地勾住他的指縫,像怕他在夢里走遠。他睜開眼,月光正落在她臉上,把發(fā)間殘留的素馨花瓣映得發(fā)白,倒像是沾了層薄雪。
他想起白日在御花園,淑妃說 “要和咱們一起等荷花開”,圣人還特意把《楚地荷渡圖》送給芳園,連御花園的荷苗都讓他們帶了回來。這些細碎的暖,像池里的荷芽,悄無聲息地在心里扎了根,比任何功名利祿都讓人踏實。
窗外忽然傳來 “嗒” 的一聲輕響,是藤架上的 “過江龍” 藤蔓又長出新的卷須,蹭到了竹架。蔣長揚側頭望去,月光下的藤蔓像條淺綠色的綢帶,正慢慢往荷池方向爬,像是想和池里的荷苗說說話。他忽然覺得,這芳園里的一草一木,都和他們一樣,在歲月里慢慢生長,慢慢歡喜。
何惟芳在夢里輕輕嘆了口氣,嘴里念叨著 “棗泥糕要多放蓮子”,惹得蔣長揚失笑。他伸手替她拂去額前的碎發(fā),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 —— 想起早年在曲江池,她為了采一朵離岸的蓮蓬,差點踩空掉下去,那時他也是這樣攥著她的手,怕她受一點傷。如今多年過去,她還是那個會為了花籽、為了蓮子歡喜的姑娘,而他,也還是那個愿意為她溫酒、為她翻土的人。
隔壁房間傳來穿魚輕手輕腳的動靜,想來是起夜給硯秋蓋被子。緊接著,又聽見大福小聲哄孩子的聲音,軟乎乎的,像煮得黏糊糊的小米粥。蔣長揚想起白日穿魚抱著硯秋,笑得眼角都皺起來的模樣,想起大福替孩子縫小衣裳時,認真的眼神,忽然覺得,這便是他當年奔波四方時,最想守護的光景 —— 百姓有家可回,有暖可依,身邊人都在,煙火氣都濃。
他重新閉上眼睛,將何惟芳往懷里攏了攏,鼻尖縈繞著她發(fā)間的素馨香,耳邊是她均勻的呼吸聲,還有遠處荷苗生長、藤蔓攀爬的輕響。這些聲音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曲子,裹著整個芳園,裹著他們的歲月。
他仿佛已經看到,明日清晨,穿魚扛著竹子去搭架,大福在灶房蒸棗泥糕,小春和李荇去采新鮮的薄荷;看到明年夏天,荷花開滿池塘,竹棚下擺著喜宴,硯秋追著蝴蝶跑,圣人與淑妃坐在池邊,喝著他溫的梅子酒,吃著大福做的蓮子羹;看到往后的歲歲年年,他們在芳園里種荷、采桂、煮茶、賞雪,把每個日子都過得像糖畫般甜,像荷香般暖。
夜色漸淺,東方泛起淺淺的魚肚白,池里的荷苗又悄悄長高了半分,藤蔓也又爬遠了一寸。蔣長揚握著何惟芳的手,嘴角的笑意更深 —— 新的一天要來了,新的甜,新的暖,新的家常話,都在等著他們去拾起,去珍藏,去把這芳園的歲月,過得更長,更甜。
曲江活水潤荷尖
蔣長揚指尖輕輕摩挲著何惟芳掌心的薄繭 —— 那是常年整理花籽、刺繡圖譜磨出來的,卻比任何玉飾都讓他覺得珍貴。窗外的魚肚白漸漸染上金紅,池里的荷苗在晨光中舒展葉尖,像是剛睡醒的孩童,伸著懶腰迎接新日。
“該起了。” 他輕聲喚醒何惟芳,見她睫毛顫了顫,眼底還蒙著睡意,忍不住笑,“穿魚該扛著竹子去搭架了,再不起,棗泥糕都要被硯秋偷吃光了?!?/p>
何惟芳揉著眼睛坐起身,目光剛落在窗外,就被池邊的景象驚了笑 —— 穿魚果然扛著幾根青竹走在前面,竹梢還沾著晨露;大福跟在后面,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揉好的棗泥面團;小春和李荇則挎著小籃,正蹲在藤架下采薄荷,嫩綠的葉片被晨光映得透亮。
“你看,都按你說的來了?!?何惟芳拉著蔣長揚的手走到窗邊,發(fā)間的素馨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等會兒咱們去曲江池討活水,正好能看看晨露里的荷花苞,說不定還能遇見早起的采蓮人。”
蔣長揚點頭時,忽然聽見硯秋的笑聲從偏院傳來 —— 孩子穿著大福新縫的荷芽小襖,正追著一只蝴蝶跑,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卻執(zhí)意要把手里的棗泥糕往蝴蝶嘴邊送?!奥┡?,別摔著!” 穿魚連忙跟在后面,伸手護著孩子,生怕她磕到石階上。
大福見兩人醒了,笑著端來兩碗溫好的薄荷茶:“蔣君,牡丹,先喝點茶解解晨露的涼,棗泥糕蒸好還要等會兒。” 何惟芳接過茶,抿了一口,薄荷的清香混著茶的暖意漫到舌尖,忽然想起在御花園喝的薄荷茶,便笑著說:“大福的手藝比御膳房的還好,等小春的喜宴,定要讓大家都嘗嘗?!?/p>
吃過早飯,蔣長揚扛著水桶去曲江池討活水,何惟芳則提著荷籽圖譜跟在后面。晨光灑在朱雀大街上,王師傅的糖畫攤剛支起來,熬好的糖稀冒著甜霧,幾個孩童圍著拍手,和昨日的光景一模一樣?!皫煾?,給硯秋留支老虎糖畫!” 何惟芳笑著喊,王師傅立刻應下:“放心吧小夫人,等會兒讓穿魚來拿,保準是最大的!”
曲江池邊的荷苞果然沾著晨露,粉白的花苞垂在水面,像害羞的姑娘。蔣長揚蹲在池邊,小心地往水桶里舀水,何惟芳則蹲在旁邊,把剛撿的荷瓣夾進圖譜里,還在邊角添了幾筆 —— 畫的是曲江池的晨景,池邊的采蓮人、水面的荷苞,還有她和蔣長揚的身影。
“你看,這樣圖譜就更全了?!?何惟芳把圖譜遞到蔣長揚面前,指尖點著畫里的人影,“等老了,咱們再看這圖譜,就能想起今日討活水的模樣,想起硯秋追蝴蝶的模樣,想起小春和李荇采薄荷的模樣。”
蔣長揚接過圖譜,指尖撫過紙上的人影,忽然將她往懷里帶了帶:“不管過多少年,我都記得今日的模樣,記得你為荷籽歡喜的模樣,記得你為家人牽掛的模樣?!?/p>
兩人扛著活水往回走時,太陽已升至半空。芳園里,穿魚已搭好了竹架,“過江龍” 的藤蔓正順著竹架慢慢攀爬;小春和李荇則在池邊整理喜帖,紅紙上的并蒂蓮在陽光下格外鮮艷;大福正抱著硯秋,教她給荷苗澆水,孩子的小手握著小瓢,小心翼翼地往池里灑水,惹得眾人都笑了。
蔣長揚將活水倒進池里,荷苗在水中輕輕晃動,像是在感謝這份滋養(yǎng)。何惟芳蹲在池邊,看著荷苗的葉尖在水中舒展,忽然抬頭對蔣長揚笑:“你看,它們在長呢,明年夏天,定能開得滿池都是。”
蔣長揚握緊她的手,目光望向滿園的光景 —— 竹架上的藤蔓、池里的荷苗、石桌上的喜帖、角落里的笑聲,還有遠處朱雀大街飄來的糖畫甜香,都透著安穩(wěn)的暖。他知道,這便是他想要的歲月 —— 有晨光,有荷香,有身邊人,有說不盡的家常,每一天都像今日這般,滿是新的甜,新的暖,把芳園的日子,過得更長,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