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凌晨的空氣，混雜著消毒水、疲憊和一種粘稠的焦躁。巨大的落地窗外，北京城被一層灰蒙蒙的薄紗籠罩，燈火闌珊，像一塊電量耗盡的電路板。連續(xù)十六個小時的飛行，再加上轉(zhuǎn)機時的延誤，我全身的骨頭都在無聲地抗議，每一寸肌肉都渴望著一張哪怕是硬邦邦的床。推著那只塞滿了沉重文獻、電路板模型和幾件簡單換洗衣物的行李箱，我唯一的念頭就是穿過這最后一段通道，鉆進出租車，然后徹底消失。

然而，腳步剛踏入抵達大廳，那片相對空曠的空間瞬間就被壓縮、填滿。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猛地擴散開，隨即是洶涌的浪濤。尖叫聲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凌晨的寂靜，刺得耳膜生疼。

“啊啊啊——程鑫！程鑫出來了！”

“丁程鑫看這邊！”

“哥哥！哥哥！”

閃光燈如同失控的頻閃信號燈，密集、瘋狂地炸開，眼前霎時一片慘白。空氣被狂熱擠壓得稀薄。一群年輕女孩，臉上帶著長途奔襲的疲憊和近乎病態(tài)的興奮，潮水般從各個角落涌出，目標明確地沖向另一個出口方向。她們推搡著，尖叫著，手機高高舉起，鏡頭貪婪地捕捉著焦點之外的一切。

我，這個穿著皺巴巴駝色風(fēng)衣、神情疲憊、推著巨大行李箱的“障礙物”，被這股失控的洪流狠狠裹挾進去。人群的沖擊力撞得我踉蹌后退，行李箱“哐當”一聲巨響側(cè)翻在地。蓋子彈開，里面幾塊用防靜電袋小心包裹的深綠色電路板、幾卷厚重的圖紙和一些零散的專業(yè)書籍狼狽地散落出來，暴露在混亂的光線下和無數(shù)雙奔跑的腳邊。

“讓開??！別擋路！”一個尖銳的聲音不耐煩地吼著，同時一股蠻力撞在我的肩側(cè)。

我下意識地彎腰想去護住那些散落的、價值不菲的芯片原型和圖紙，膝蓋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鉆心的疼?；靵y的鞋底、行李箱輪子幾乎碾上那些脆弱的板子。一股冰冷的憤怒和無力感瞬間攫住了我，比長途飛行的疲憊更深重。這就是我跨越半個地球回來的第一份“禮物”？混亂，無序，毫無邊界感的瘋狂侵擾。

就在我徒勞地試圖用身體擋住那些散落的技術(shù)資料，預(yù)想著它們下一秒就可能被踩碎的絕望邊緣，一道身影猛地插入了我和那片混亂之間。

像一堵突然豎起的墻，帶著一股干凈清冽的氣息，隔絕了刺眼的閃光燈和推搡的力道。他動作極快，幾乎是在我膝蓋觸地的同時，人已經(jīng)擋在了我前方，背對著洶涌的人潮。

“別擠！小心！”他的聲音穿透嘈雜，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急迫。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那些失控的女孩們。

他迅速彎下腰，動作利落得驚人，一手飛快地幫我扶正那個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已經(jīng)敏捷地開始撿拾散落在地的電路板和圖紙。他的手指修長，動作卻帶著一種與這混亂場景格格不入的謹慎，仿佛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