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頂燈在深夜散發(fā)著恒定而冷白的光,將每一塊電路板、每一條數(shù)據(jù)線的輪廓都勾勒得銳利分明。空氣里是熟悉的松香、臭氧和金屬散熱片微熱的混合氣味。我坐在工作臺前,指尖下的鍵盤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屏幕上,量子隧穿模擬板的優(yōu)化算法正進(jìn)行著最后幾輪壓力測試。復(fù)雜的波形在虛擬示波器界面上穩(wěn)定地跳動,如同某種神秘的生命律動。
角落里,那把閑置的轉(zhuǎn)椅上,丁程鑫安靜地坐著。他微微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眼睛閉著,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均勻而綿長,顯然是睡著了。幾個小時前,他還像個充滿電的小太陽,精神奕奕地說著今天拍攝的趣事,后來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被實驗室特有的低頻嗡鳴和我的鍵盤聲催入了夢鄉(xiāng)。
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羊絨大衣隨意地搭在椅背上,里面是柔軟的白色針織衫,襯得他熟睡的臉龐格外柔和,卸下了所有舞臺上的光芒和防備,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純粹的安靜。額角那塊小小的敷貼邊緣微微翹起,像一枚隱秘的勛章。他帶來的那個裝著抹茶千層的精致紙袋,依舊原封不動地放在桌角,像一份沉默的、帶著甜味的注腳。
時間在精密的計算中無聲流淌。測試終于完成,綠色的“PASS”標(biāo)識在屏幕上穩(wěn)定亮起。我保存數(shù)據(jù),關(guān)閉儀器。實驗室里瞬間安靜了許多,只剩下儀器待機(jī)時更低沉的嗡鳴,以及角落里傳來的、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頸,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他睡得很沉,眉頭舒展,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極淺的、滿足的弧度,仿佛這冰冷堅硬的實驗室是他最安穩(wěn)的巢穴。那點陌生的暖意,再次在心口悄然彌漫開。我拿起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是一件深色的羊毛呢大衣,帶著我的體溫和實驗室里特有的、干凈而微冷的氣息。
走到他面前,停下。他毫無所覺,呼吸依舊平穩(wěn)。我展開大衣,動作放得極輕、極緩,仿佛在操作一件精密的微雕。帶著體溫的羊毛呢布料,如同溫暖的云朵,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覆蓋在他身上,從肩頭垂落,將他裹住。
衣料摩擦的細(xì)微聲響似乎驚動了他。他眼睫顫動了幾下,像受驚的蝶翼,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簾。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初醒時帶著濃重的水汽和茫然,焦距渙散,在看清是我,以及身上覆蓋著的、帶著熟悉冷香的外套時,那茫然瞬間褪去,被一種巨大的、純粹的、仿佛被全世界溫柔以待的暖意所取代。他下意識地、孩子氣地用臉頰蹭了蹭柔軟溫暖的衣領(lǐng),像只找到窩的小獸,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含糊的鼻音:“唔……”
“醒了?”我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用力眨了幾下眼,試圖驅(qū)散睡意,目光卻依舊黏在我臉上,帶著全然的依賴和歡喜。“嗯…”他含混地應(yīng)著,坐直了些,我的大衣從他肩頭滑落一點,他立刻用手抓住衣襟,裹緊,仿佛那是稀世珍寶,“幾點了?我是不是睡很久了?耽誤你工作了嗎?”他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急切地問。
“沒有?!蔽铱粗o張的樣子,視線掃過他依舊緊抓著衣襟的手指,“測試剛結(jié)束。很順利?!?/p>
他松了口氣,隨即又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盛滿了實驗室頂燈的光?!澳蔷秃?!”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視線轉(zhuǎn)向桌角那個紙袋,眼神亮晶晶的,“對了!千層!快嘗嘗?不知道涼了沒有…”他探身想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