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了頓，側(cè)過臉，目光短暫地落在他寫滿困惑和自責(zé)的臉上。

“麻煩，是變量?！蔽业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一把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剖開了他自我纏繞的荊棘，“處理它，是過程的一部分?！?/p>

“就像你耳返壞了，我會修好它?！?/p>

“就像現(xiàn)在，我送你回去?！?/p>

“就像，”我的聲音平穩(wěn)地落下最后一個音節(jié)，“我們正在‘試試’。”

車廂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只有輪胎摩擦路面的細(xì)微聲響和暖風(fēng)系統(tǒng)的低吟。

丁程鑫的眼睛一點點睜大，像是被一道強光驟然照亮。他眼底那些沉重的自責(zé)、痛苦和掙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渾濁水面，在短暫的劇烈波動后，開始慢慢沉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巨大的震動，隨即是洶涌而出的、滾燙的暖流。

他明白了。

這不是安慰，不是敷衍，更不是無視風(fēng)險的天真。這是一個習(xí)慣了在精密邏輯和冰冷數(shù)據(jù)中尋找答案的人，用她自己的語言，給出的最直接、最堅定的回應(yīng)——承認(rèn)麻煩的存在，并將其納入她可分析、可處理的“變量”范疇。她不怕漩渦，因為她本身就是定海之針。她要的，是那個在混亂中依舊固執(zhí)地、笨拙地靠近她的“熱源”。

他看著我平靜的側(cè)臉，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此刻在車窗外流動的光影下，卻仿佛散發(fā)著一種無聲的、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穿透了他所有的自我懷疑和負(fù)疚感，精準(zhǔn)地?fù)糁辛怂牡鬃钊彳浺沧羁释淮_認(rèn)的地方。

巨大的酸澀感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變得滾燙。他慌忙低下頭，用力眨著眼睛，想把那股洶涌的熱意逼回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沒出息的樣子。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大顆大顆地砸落在他緊緊攥著的、裝著抹茶千層的紙袋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亂地、狠狠地擦著臉，肩膀無法抑制地輕輕抽動。沒有聲音，只有壓抑的、急促的呼吸聲在車廂里回蕩。

他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帶著濃重鼻音的、甕聲甕氣的聲音，很小聲，卻又無比清晰地說：

“……林晚?！?/p>

“你修東西的樣子…真帥。”

車子在丁程鑫公寓地下車庫一個隱蔽的VIP電梯口停下。四周是冰冷的混凝土立柱和昏暗的燈光，空氣里彌漫著輪胎橡膠和機油的味道，寂靜得能聽到通風(fēng)管道低沉的嗚咽。

“就到這里吧?！倍〕迢谓忾_安全帶，聲音還帶著一點鼻音，但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許多。他脫下身上那件我的羊毛呢大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小心地折疊好，平整地放在副駕駛座位上。指尖在那柔軟的面料上流連了一瞬。

“這個，”他把懷里那個裝著抹茶千層的紙袋遞給我，包裝紙被他的眼淚打濕了一小塊，顯得有些皺巴巴的，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帶回去…當(dāng)早餐？或者…宵夜？”

我接過那個帶著他體溫和淚痕的紙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