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燼安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貼近自己的額頭。隨后傳來聲音,“你們?nèi)祟愡@么容易病倒嗎?那書上說的也沒發(fā)燒吧……”
燼安感覺臉燙得厲害。“哎…?怎么臉突然燒起來了……果然還是得送去人類那里吧…”
睜開眼睛,第1個看見的不是光,而是一張無限貼近的臉。完美的比例,幾乎病態(tài)的美貌,燼安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那“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簡直震耳欲聾。他恨不得把頭埋進被子里,尤其在對上那雙深邃如血潭、此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的紅眸時。該死,這就是一見鐘情嗎……“拾光者”,應(yīng)該就是他了吧。
看著他醒了,對方坐回一旁的椅子,語氣又變得淡淡的?!靶蚜耍俊?/p>
燼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他環(huán)顧一圈,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他的腦袋又開始痛了,收回目光,“還是他的臉好看一些”,他默默的想著。
“在…在想什么?”對方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燼安羞恥的沉默。
燼安猛地回過神,像只受驚的兔子,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你…我…我喜歡…” 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完了完了!我在說什么鬼話!他慌亂地擺手,試圖補救,“啊不對不對!我是說…你…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破罐破摔的絕望。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坐在椅子上的存在——那位檔案中記載的、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深淵級原生血族“拾光者”——似乎也因這過于直白又混亂的提問而微微頓住。他那張完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依舊沒什么大的表情波動,但燼安敏銳地捕捉到,對方那雙濃密如鴉羽的銀白色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被這人類少年毫無章法的“攻擊”擾亂了心緒。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燼安以為對方會拂袖而去或者用看蟲子般的眼神睥睨自己時,那形狀優(yōu)美的薄唇終于輕啟,吐出一個名字:
“拾年…” 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多了一絲……也許是燼安的錯覺?一絲幾不可聞的無奈?
“拾年……” 燼安下意識地重復(fù)著,仿佛要將這兩個字刻進靈魂里。他湛藍的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的慌亂被一種純粹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喜悅?cè)〈?,臉頰的紅暈更深了。他完全忘了檔案里那些關(guān)于“深淵級”、“毀滅性能量反噬”、“極度危險”的警告,滿腦子只剩下:他告訴我名字了!??!好聽好聽!
拾年看著他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和那毫不掩飾的、幾乎稱得上“傻氣”的笑容,紅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困惑?不解?或許還有一絲……被這種純粹熱度灼到的無措?他微微移開視線,不再與那過分熾熱的目光對視,轉(zhuǎn)而看向燼安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和微微蹙起的眉頭。
“還痛?” 拾年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但燼安卻聽出了一點不同的意味,不再是純粹的詢問,更像是一種……確認?確認他是否需要幫助?
“啊?” 燼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在問他頭痛的事,心里頓時像被灌了一勺溫?zé)岬拿厶?,甜得發(fā)齁。他連忙搖頭,聲音都帶著點雀躍:“不痛了!看見你……呃,我是說,醒過來就沒事了!” 他差點又說漏嘴,趕緊把“看見你就不痛了”這種羞恥度爆表的話咽了回去,但臉上的傻笑已經(jīng)出賣了一切。
拾年看著他強裝無事卻眉眼彎彎的樣子,沉默了幾秒。然后,在燼安驚訝的目光中,他緩緩站起身,徑直走向坐在床上的他。還沒等燼安反應(yīng)過來, 那只冰冷的手掌已經(jīng)覆在燼安滾燙的臉頰上,指尖精準(zhǔn)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柔,觸碰到了那枚暗紅色的玫瑰耳釘。冰與火的觸感瞬間交匯,燼安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觸碰的地方,臉頰燙得幾乎要冒出蒸汽!
“耳釘…” 拾年的聲音近在咫尺,平淡而肯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You know it causes you pain.(你應(yīng)該知道它會讓你痛苦吧。)” 燼安微微睜大眼,英文…?這個幾千年前存在的文字,他怎么會?而且自己竟然聽得懂?!這仿佛千百次聽過的語言,似乎早已刻進了他的腦海。
拾年微微低頭,那雙如同凝固血鉆般的紅眸,清晰地映出燼安此刻慌亂無措、面紅耳赤的模樣。這么近的距離,燼安甚至能數(shù)清他銀白色睫毛每一次細微的顫動,能感受到他清冷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自己的額頭。
好近……太近了!
燼安感覺自己的大腦徹底宕機,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束縛。他想移開視線,卻被那雙深邃的紅眸牢牢鎖住,動彈不得。他想解釋,舌頭卻像打了結(jié):“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它連接著你?可是它帶來的痛苦比不上失去你?這些話在喉嚨里翻滾,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回蕩。
拾年似乎并未期待他的回答。他的目光專注地停留在那枚耳釘上,指腹極其輕微地摩挲著冰冷的金屬邊緣,仿佛在感受其上的紋路,又像是在確認它嵌入皮膚的深度。這個動作帶著一種研究般的專注,卻又透著一絲燼安無法理解的……憐惜?
“是我的錯……”燼安聽見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It’s... draining your life force.(它…在汲取你的生命力。)”拾年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像一顆石子投入燼安混亂的心湖,激起更大的波瀾。“Faint, but constant. Like... a thorn piercing the soul.(很微弱,但持續(xù)不斷。就像……一根扎在靈魂上的荊棘。)”
荊棘!又是荊棘!燼安腦中瞬間閃過檔案里那些關(guān)于“概念性荊棘傷痕”的描述。難道這耳釘……和拾年身上的傷痕有關(guān)聯(lián)?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緊,一股強烈的感情和心疼瞬間壓過了羞澀。
“那……那你呢?”燼安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細微的顫抖,湛藍的眼睛勇敢地迎上拾年的紅眸,里面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擔(dān)憂,“你身上的……那些荊棘……是不是更痛?” 他問得小心翼翼,仿佛怕觸碰到對方最深的傷疤。
拾年的動作猛地頓住。
那雙平靜無波的紅眸,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愕然。他顯然沒料到燼安會知道,更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地問出來,甚至還帶著這樣……關(guān)切的語氣。覆蓋在燼安臉頰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尖的冰涼似乎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他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仿佛被那目光中純粹的擔(dān)憂灼傷。
但就在指尖即將離開那滾燙皮膚的剎那,拾年又停住了。他深深地看了燼安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解讀,仿佛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看似脆弱卻異常大膽的人類少年?!癢hy... every time... it’s like this...(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最終,他沒有收回手,只是將目光從燼安擔(dān)憂的眼睛上移開,重新落回那枚暗紅的耳釘上,長長的銀白色睫毛垂下,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情緒。
“Accustomed to it.(習(xí)慣了。)” 依舊是那平淡無波的三個字,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但這一次,燼安卻聽出了一絲不同。不再是單純的漠然,更像是一種……被長久痛苦磨礪出的麻木,以及一種不愿多談的回避。
這輕描淡寫的“習(xí)慣了”,比任何哭訴都更讓燼安感到心臟被狠狠揪緊。他幾乎能想象那些無形的荊棘是如何日復(fù)一日地撕裂著拾年的本源,帶來無盡的痛苦。而拾年,就這樣默默承受著,甚至不愿提及。
燼安鼓起畢生的勇氣,那只沒有被拾年觸碰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試探性的顫抖,輕輕抬起,覆蓋在了拾年那只停留在他臉頰的手背上。
肌膚相觸的瞬間,拾年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紅眸中閃過一絲警惕和一絲……更深的不解。燼安的手心滾燙,帶著少年人的汗意和蓬勃的生命力,與他冰冷的手背形成鮮明對比。這滾燙的溫度順著皮膚相接的地方,仿佛電流般竄入拾年的感官。
“不要習(xí)慣……”燼安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湛藍的眼眸中燃燒著灼熱的光,“痛……就是痛。不要習(xí)慣它?!?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溫度包裹著拾年冰涼的手,仿佛想通過這微不足道的接觸,傳遞一點點暖意,驅(qū)散一點點對方習(xí)以為常的冰冷和痛苦。
拾年徹底僵住了。紅寶石般的眼眸微微睜大,清晰地映著燼安近在咫尺的、寫滿了認真和心疼的臉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掌心滾燙的溫度,那溫度如此陌生,如此……鮮活。仿佛冰封萬年的凍土,被一縷莽撞卻執(zhí)著的陽光照射,帶來一絲細微卻無法忽視的震顫。他忘記了收回手,忘記了思考,只是怔怔地看著燼安,看著那雙仿佛盛滿了整個星空的藍色眼睛,感受著那熟悉的、奇異的暖意從手背蔓延開來。
那暖意,似乎穿透了冰冷的表皮,直抵某種早已沉寂的深處。他像是在慌張地逃避,又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You know what I am... A monster... An Aberration, as you humans call them... And you... you hate them, don’t you?(你知道我是誰嗎?怪物…是你們口中的異能體…你…是恨他們的吧?)”
燼安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仿佛要將他從那冰冷的自我定義中拉出來,湛藍的眸子澄澈而堅定,直直地望進那片深邃的血紅:“我知道…但見到你,我心里會開心…”燼安就這樣看著他,直白的說出了他渴望又害怕聽到的話。
“ You should hate me...(你應(yīng)該恨我……)” 拾年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聲音低沉下去,尾音幾乎消散在空氣中。他感覺自己很煩躁,手腕微微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狼狽的急切。
“可是…我的心在告訴我……我應(yīng)該愛你。”燼安沒有松手,反而輕輕握緊了他的手掌,指尖傳遞著滾燙的暖意,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心尖,卻帶著千鈞之力。
拾年側(cè)過頭,嘴唇抿成一條線,不再看他。“笨蛋……”
房間里,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和那顆在燼安胸腔里,為眼前之人瘋狂跳動的心跳聲??諝夥路鹉塘?,又仿佛在無聲地發(fā)酵,彌漫開一種比陳年紅酒更加醇厚、更加令人微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