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上課前最后幾分鐘,白厄沖到了教室。他到教室后方,找到遐蝶和風堇,坐在她們提前幫他占好的位置上。
“白厄閣下,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怎么臨時發(fā)消息要我們幫忙占位置?我和蝶寶都很擔心你?!憋L堇和遐蝶投來關(guān)切的目光。她們的焦慮是正常的。白厄住得離學校不遠,平時總是他幫二人占座位。
“嗯,沒事......起晚了而已,”白厄擠出一個笑容。但他自己也知道,這笑一定很虛偽,很難看。他也無暇顧及聽課了,把頭埋在書堆下,打開了手機。萬敵還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于是他打開短信軟件,向那個手機號發(fā)送信息。
【在忙嗎?抱歉,剛才的確是我唐實了。但那張風箏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麻煩您通過一下好友申請,好嗎?】8:09
白厄左等右等,萬敵就是不回消息。他又切換到社交軟件,看萬敵有沒有通過申清。屋外雨漸淅瀝瀝,吵鬧的落地聲惹得白厄煩燥。風堇見白厄一直隔三岔五地在兩個軟件間切換,面露憂色。于是拿起手機,給遐蝶發(fā)了條信息,并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她。遐蝶心領(lǐng)神會,默默打開手機。
家有獨角獸:蝶寶!我看白厄閣下一直在兩個社交軟件之間切換,似乎是在等誰的消息,你有什么頭緒嗎?
蝶別:....抱歉,我也毫無思路。白厄閣下平時社交圈很小,雖然有很多人追求,但也從未傳出過緋聞...這么想來還真是反常呢。
家有獨角獸:就是說啊!況且這兩周他已經(jīng)不只一次在課上補覺了。頻繁的失眠加上煩心事,很容易把人壓垮!我們必須得找個時間和他談?wù)劊?/p>
蝶別:嗯...就這節(jié)課下課后?
家有獨角獸:????????
盡管自己的舉動已被蝶風二人盡收眼底,白厄?qū)@兩人的小動作卻渾然不知。他不斷翻轉(zhuǎn)著手機,盯著地面,時不時亮屏,嘆了氣,再靜靜熄屏。正當他準備收起手機時,一條新訊息彈出。
蜜果羹真好吃:我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蜜果羹真好吃:剛剛在給木條拋光,沒看手機
白厄屏住了呼吸,思考該怎么回復。
蜜果羹真好吃:那張風箏是與我的少年往事有關(guān)的,背后的故事難以憑三言兩語講透
白厄皺了皺眉,飛快輸入
最偉大的作品:沒事的!我愿意去了解你的故事!這張風箏最近幾周總是出現(xiàn)在我夢里——我知道這很荒誕,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對它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我真的很想很想弄明白這一切!
良久,萬敵都沒有回復。白厄只死死盯著發(fā)燙的屏幕,什么也不做??諝庵袕浡睗衽c冷,每一秒都化作一把鋒利的匕首,剜爛白厄混亂的思緒。直到臨近下課,白厄才收獲下一條簡短的信息。
蜜果羹真好吃:暫時不便。時間會醞釀答案,機緣亦使然
白厄呆呆地注視屏幕?!皶簳r不便”四個字宛如燒紅的烙鐵,在他心中燙了個無法彌補的洞。就在他心煩意亂時,風堇湊近:“白厄閣下,下課后有時間嗎?我和蝶寶想和你談?wù)劇!卑锥蛐牟辉谘傻攸c點頭,留下了寂靜予二人品嘗。
奧赫瑪在下雨。奧赫瑪?shù)挠赀€沒有停。白厄?qū)⒁暰€拋向一片模糊的藍——雨水氤氳著一股無可摹形的憂傷。他手撐在桌上,五指插入發(fā)間,“我怎么變成這樣了?”白厄問自己,“區(qū)區(qū)一個夢而已?!?/p>
“哎...”一聲長嘆從他口中溢了出來。
終于下課了。白厄沒精打采地收拾著東西。等教室里的其它人都走光后,風堇試探性地率先發(fā)問:“閣下,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完全魂不守舍...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難,我和蝶寶可以和你一起應(yīng)對的!”風堇的語氣有點兒急促,使她身體起伏有致。一旁的遐蝶也重重點頭,雖不善表達,但她那殷切的眼神亦反應(yīng)出她真誠的關(guān)心。
見兩好友都心急如焚,白厄吞吞吐吐,猶豫要不要把這個荒誕離奇的夢全盤托出。夢的漣漪又一次蕩漾在他腦海中。“罷了,反正自己悶著也不是辦法?!卑锥蜃チ俗ツX袋,暗自思忖,于是在兩人熱切的目光下,白厄?qū)⒐适骆告傅絹怼娘L箏到陌生的男人,從店鋪到店主的回復,敘述完后,白厄低著頭,委屈地抬了抬眼。出乎他的意料,兩人非但沒有以異樣的目光審判他,反而抿著唇,似乎在思考著。
“你們倆也別多想了,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這個夢,你們能有什么辦法?”他反倒試圖安慰兩愁眉苦臉的人。
“不,閣下...雖不專業(yè),但我研讀過幾本心理學著作。現(xiàn)代心理學大多承認夢是潛意識在精神世界的投影,你能不能回憶起,在如兒時等記憶受損的時期,與風箏有關(guān)的事件?或許會有失聯(lián)。”遐蝶一邊捏著手帕,一邊低語。
幾幀回憶閃過白厄的腦海,但當他欲靠近它們時,它們又立即煙消云散。
他搖搖頭,無奈道:“兒時的記憶像是被那場侵吞了哀麗秘榭的災(zāi)難一同洗劫而去了一般。我只在災(zāi)后兩年回去過一趟,蕭條,列處是死寂。其它記憶蕩然無存?!?/p>
那一年,白厄剛六歲。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zāi)毀了整個小鎮(zhèn),白厄是唯一的幸存者。該說不幸還是幸運呢?等政府派的救援隊抵達時,一片廢墟下,姐姐昔漣用自己的身體為昏死過去的白厄撐起了一方小小的庇難所,可惜自己卻因救治不及時而不治身亡。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用泥土和血寫成的小紙條,至死未曾松開:帶著我們的希望活下去,白厄。真可惜看不到你長大成人了,但無論你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永遠在用生命愛你。
如果昔漣還在世,她今年有26歲了。
滾燙的淚水在白厄眼眶被盛滿,打在手背上,即刻蒸發(fā)成一片水霧。
“閣下...”遐蝶欲言又止,伸出了手,卻在半路縮回。
“無妨...正因如此,我才那么想弄明白那個夢預(yù)示著什么?!卑锥虮M力扼止眼淚,抬起頭,堅定地說,"事實上,自從我被救出來后,就一直非常癡迷風和風箏,或許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有關(guān)。”他手抱著下巴。沉思道?!爸x謝你們!給我提供了新思路。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吃飯去吧?!?/p>
三人在食堂享用完午餐,三言兩語聊了會兒,由于下午的選修課不同,三人吃完午飯后便各自離開了。
午后天稍微放睛了一會兒,空氣也沒有那么悶。經(jīng)過上午的啟發(fā),白厄的心情亦有所好轉(zhuǎn),思緒被更多地集中在課程上。
時間過得很快,黃昏已至。白厄胡亂應(yīng)付了下晚飯,在自習室完成了一些作業(yè)與復習。
雨又下了起來,并且看起來有增大的趨勢。于是白厄手忙腳亂整理好東西,順便看看萬敵有沒有給自己發(fā)消息。果不其然,沒有。但現(xiàn)在無暇顧及此了,當務(wù)之急是在雨大起來前回到家。
白厄盡量快地避開路面上的水坑,歸心似箭。但再一次站在風箏店前,他踟躕了下,最終決定再拜訪一次金發(fā)的男人。
“抱歉,今日己暫停營業(yè),煩清明日再謁。”
“是我,白厄。”
就在這時,雨突然大了,在道路上擊打著恐怖的節(jié)拍。
萬敵從里屋走了出來,嘖了嘖嘴:“這下回家可麻煩了。”白厄看著身旁凝視窗外的萬敵,忽然有一種熟悉感。也正是這時,他才仔細端詳了萬敵的樣貌:一頭金發(fā)披在肩上,卻不顯得散亂,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襯得左耳耳墜更加清澈。他的五官很立體,眉眼深邃,似乎有著一種寂靜的憂愁。忽地,萬敵回過頭,才打斷白厄不自覺的欣賞。白厄回過神來,低下眼,尷尬地避開萬敵視線,替自己找補:“抱歉,我忽然發(fā)現(xiàn)你長得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p>
“...哼,不必解釋,我并未多想?!?/p>
反應(yīng)過來萬敵回家不便的困境,白厄忙道:“你回家不方便嗎?要不要去我家留宿一個晚上?我就住這附近?!比f敵挑了挑眉:“你憑什么覺得我會接受你的邀請?”
“機緣亦使然。”白厄笑了笑。
“哼...”萬敵猶驟了片刻須臾,“罷了,總比待在這店里好?!?/p>
一出門,一股強烈的寒風迎面而來。白厄注意到萬敵穿得很單薄,索性脫下外套,將其披在萬敵身上:“別著涼了?!币魂嚺鈸肀Я巳f敵,他似乎想說什么,但又閉上了口。兩人共用一把小小的傘,在暴雨中踉蹌,終于在十分鐘后到了白厄家。
小房子閃爍著昏暗的光,在暗到發(fā)綠的燈影中,萬敵注意到白厄右半個身子被雨水完全淋濕了?!巴馓捉o我,你自己呢?別凍感冒了后還要我照顧你。”白厄撓了撓腦袋笑著:“不會,我強壯著呢?!笔樟藗悖i好門,兩人擠到一張本容不下這兩人的硬質(zhì)沙發(fā)上。雨滴如發(fā)了狂般擊打著小屋的玻璃窗,甚至大風使之搖搖晃晃。
雨夜從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