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農(nóng)場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吳所謂蹲在向日葵田邊,看著土里新冒的綠芽發(fā)愣。
掌心的圖騰還在隱隱發(fā)燙,昨夜涌入腦海的前世記憶像未干的墨跡,在意識里暈開一片沉重的陰影——
兵荒馬亂的年代,穿長衫的池騁把他推開的瞬間,眼里的決絕與不舍;廢墟下那半枚碎玉的冰涼觸感;還有那句被炮火淹沒的、沒說完的“等我”。
這些畫面太真實,真實到讓他懷疑,此刻的陽光、農(nóng)場、身邊的人,是不是另一場更精巧的循環(huán)。
“在想什么?”池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剛烤好的面包香氣。他手里拿著兩個全麥面包,遞過來一個,“剛出爐的,你喜歡的那種,加了核桃碎。”
吳所謂接過面包,指尖觸到他的手,兩人掌心的圖騰同時亮起微光,像在確認(rèn)彼此的存在。
“在想……前世的你,是不是也總這樣,把我護在身后?!眳撬^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沉睡的時光。
池騁在他身邊蹲下,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籬笆上,那里還留著林舟消散時的銀色痕跡。
“或許吧?!彼Я丝诿姘?,碎屑落在衣襟上,“但這次,我不想只做保護者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吳所謂,眼里的溫柔里藏著一絲堅定:“前世是你追著我跑,戰(zhàn)火里好幾次差點被流彈打中;循環(huán)里是你拼盡全力救我,把自己困在7天里反復(fù)煎熬。所謂,這次換我走向你,好不好?”
吳所謂的心臟猛地一縮,眼眶瞬間熱了。
他想起循環(huán)里的第88次,池騁在車禍前突然轉(zhuǎn)身,朝他跑來,張開雙臂想擁抱他,卻在觸碰到他衣角的瞬間消散——原來那不是意外,是跨越時空的、想靠近的本能。
“面包很好吃?!眳撬^低下頭,掩飾泛紅的眼眶,指尖無意識地?fù)钢姘吘壍暮颂宜?,“比循環(huán)里你烤糊的那次,好吃一百倍?!?/p>
池騁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那次是故意的,想讓你多罵我兩句,記住那天的樣子?!?/p>
“幼稚?!眳撬^嘴上吐槽,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就在這時,田埂邊的泥土突然翻動起來,一枚半透明的玉佩從土里鉆了出來,玉質(zhì)溫潤,上面刻著纏枝蓮紋,正是前世那枚碎玉的另一半,斷裂處還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像干涸的血跡。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動。
池騁伸手撿起玉佩,兩半碎玉在他掌心自動拼合,嚴(yán)絲合縫,斷裂處的血跡漸漸暈開,化作一道紅光,融入兩人的圖騰里。
一段更完整的前世記憶,隨著紅光涌入腦?!?/p>
他們不是普通的戀人,是亂世里相依為命的知己。池騁是留洋歸來的學(xué)者,他是畫年畫的匠人,在一次躲避戰(zhàn)亂時躲進同一片廢墟,因為都藏了半塊相同的玉佩,才知道是幼時定親的對象。
“原來我們早就認(rèn)識。”吳所謂的聲音帶著哽咽,“不是憑空相愛,是跨越了生死的重逢。”
池騁的指尖劃過玉佩上的紋路,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珍重:“所以循環(huán)不是贖罪,是緣分太執(zhí)著,非要把兩世的虧欠,變成今生的圓滿。”
玉佩在他們掌心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光點,融入向日葵的花瓣里。那些原本朝著太陽的花盤,竟緩緩轉(zhuǎn)了方向,齊齊朝著他們的方向,像在朝拜某種信仰。
“這是……”吳所謂驚訝地睜大眼。
“是記憶徹底融合的證明?!背仳G的目光落在農(nóng)場入口處,那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穿著黑色風(fēng)衣,正是西裝池騁。
他沒有靠近,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朝他們揮了揮手,身影在陽光下漸漸變得透明,像完成了使命的使者。
“他走了。”吳所謂輕聲說。
“不,是和解了?!背仳G糾正道,“他是我對遺憾的執(zhí)念,現(xiàn)在執(zhí)念散了,他自然就成了我們的一部分?!?/p>
當(dāng)天下午,吳所謂在整理鐵皮盒時,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封面上印著齒輪圖案,是西裝池騁的東西。
翻開第一頁,是循環(huán)監(jiān)測記錄,字跡從冰冷的數(shù)據(jù)漸漸變得有了溫度——
“第1次循環(huán):目標(biāo)吳所謂嘗試藏車鑰匙,笨拙得可愛。”
“第37次循環(huán):他哭了,說‘為什么就是救不了你’,心臟某個角落開始發(fā)疼?!?/p>
“第79次循環(huán):池騁故意打翻咖啡,只為多留他十分鐘,原來我也在渴望這些虛假的溫暖?!?/p>
“第107次循環(huán):他們在墓園說‘我們一起往前走’,原來規(guī)則之外,真的有破局的可能?!?/p>
最后一頁,是用紅筆寫的一句話,筆跡和池騁如出一轍:
“兩世的等待,不是為了重復(fù)遺憾,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愛能穿越生死,更能對抗規(guī)則?!?/p>
吳所謂合上筆記本,眼眶發(fā)熱。原來西裝池騁的“阻撓”,從來都是笨拙的守護;他記錄的每一次循環(huán),都是在為他們積攢“打破規(guī)則”的勇氣。
“他說‘現(xiàn)實修正可能會很痛’,”池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但沒說修正之后,會這么輕松?!?/p>
吳所謂回頭,看到他手里拿著兩張機票,是去海邊的,日期就在下周。
“項目提前完成了?”吳所謂驚訝地問。
池騁笑著搖頭:“沒完成,但我突然想通了,工作永遠(yuǎn)做不完,可我們的時間,該用來做更重要的事?!彼褭C票塞進吳所謂手里,“比如,去看你念叨了兩世的日出?!?/p>
機票上的乘客信息旁,畫著兩個小小的齒輪,咬合在一起,像他們掌心的圖騰。
夜幕降臨時,農(nóng)場突然停電了。池騁點燃蠟燭,昏黃的光暈里,兩人坐在地板上,翻看那本舊相冊。
“你看這張,”吳所謂指著循環(huán)里第49次的照片,池騁在廚房煎蛋,煎得焦黑,他卻舉著手機拍得認(rèn)真,“當(dāng)時覺得好生氣,現(xiàn)在看,居然有點懷念?!?/p>
池騁的指尖劃過照片里吳所謂氣鼓鼓的臉:“那次之后,我偷偷練了很久煎蛋,現(xiàn)在能做出你喜歡的溏心蛋了?!?/p>
“那明天早上……”
“就吃溏心蛋?!?/p>
蠟燭的火苗輕輕晃動,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一幅流動的畫。吳所謂突然想起循環(huán)里的無數(shù)個夜晚,他也是這樣和池騁依偎在一起,卻總被“明天會重置”的恐懼籠罩。
而此刻,恐懼消失了,只剩下真實的溫暖和踏實的心跳。
“其實我還有個遺憾?!眳撬^突然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現(xiàn)實里,我從來沒跟你說過,為什么那么喜歡向日葵?!?/p>
池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鼓勵。
“小時候我總生病,住院時窗外有片向日葵地,護士說‘它們跟著太陽轉(zhuǎn),就不會怕黑’?!眳撬^的聲音很輕,“遇到你之后,我覺得你就像我的太陽,跟著你,就什么都不怕了?!?/p>
池騁沒有說話,只是湊過來,輕輕吻住他。
這個吻不同于循環(huán)里的任何一次,沒有緊迫的倒計時,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有兩世記憶交織的珍重,和對未來的、無限的期待。
窗外的向日葵在月光下靜靜佇立,花盤上還殘留著玉佩化作的光點,像撒了一把星星。
吳所謂知道,循環(huán)的余波或許還未完全消散,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也會如期而至。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終于在兩世的時光里,抓住了彼此的手;在無數(shù)次的循環(huán)里,讀懂了那句藏在死亡背后的“我愛你”。
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吳所謂睜開眼,看到池騁正看著他,眼里的溫柔像融化的春水。
“早安。”池騁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早安?!眳撬^笑著回應(yīng),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今天的溏心蛋,要流心的?!?/p>
“好?!?/p>
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混著窗外的鳥鳴,像一首關(guān)于新生的序曲。
鐵皮盒放在窗臺上,里面的循環(huán)紀(jì)念品已經(jīng)所剩無幾,只剩下那枚定情戒指,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吳所謂知道,故事還沒結(jié)束。
但這一次,他不再害怕下一章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