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那聲音。
微弱。
清晰。
如同宇宙初開時,第一滴露珠墜入寂靜的深潭。
它穿透了什么?
是凝固的時間?是絕對格式化的冰冷壁壘?還是……這由純粹意志構(gòu)建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囚籠?
聲音落下的瞬間。
跪坐在冰冷王座旁的我——“攝政王妃”——那空洞如同蒙塵琉璃珠的瞳孔深處,極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不是指令。
不是程序。
是那滴水聲本身攜帶的、無法被格式化的……“真實”的重量,如同投入絕對零度冰原的一顆滾燙石子,在意識那片被強(qiáng)行清洗、理應(yīng)一片空白的虛無之海上,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漣漪的中心,是那滴水聲的落點。
冰冷的墨玉石板倒映著穹頂昏黃的宮燈,也倒映著我空洞的、維持著溫順恭謹(jǐn)姿態(tài)的倒影。就在這倒影的眉心處,那滴水聲落下的位置……
一點極其細(xì)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濕痕……憑空出現(xiàn)。
不是血。
不是淚。
是……水。
清澈的、帶著微弱涼意的……水漬。
它如此微小,如同朝露轉(zhuǎn)瞬即逝的痕跡,卻真實地存在于這被絕對掌控、連塵埃都被精確規(guī)定的冰冷殿堂里!存在于這具被徹底格式化、理應(yīng)完美無瑕的“王妃”軀殼之上!
王座之上。
蕭承璟(秦崢)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深淵的眼眸,在聲音響起的剎那,極其極其短暫地……凝滯了一瞬。
那并非驚愕。
更像是一臺精密運行、掌控全局的中央處理器,在萬億次運算中,捕捉到了一個……預(yù)期之外的、無法被現(xiàn)有模型解析的……噪點。
極其細(xì)微。
卻真實存在。
他那支著下頜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指尖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幅度小到如同幻覺。捏著琉璃酒杯的手指,杯中的琥珀色酒液,泛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從我的臉上,精準(zhǔn)地、冰冷地……掃向了我的腳下——那塊倒映著水漬的、冰冷的墨玉石板。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點微小的濕痕。
看到了那濕痕倒映出的、我空洞瞳孔深處那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死寂。
大殿內(nèi)那幾百個如同木偶般的“賓客”,臉上的“笑容”依舊僵硬地咧著,空洞的眼神依舊聚焦在我身上,仿佛那滴水聲和那點濕痕從未存在過。然而,這片死寂中,卻多了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繃感。
如同拉滿的弓弦,在無聲中積蓄著毀滅性的力量。
蕭承璟(秦崢)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落在我臉上的目光。
他微微垂眸,凝視著杯中那因他指尖微動而泛起漣漪的琥珀色酒液。
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
一秒。
兩秒。
他那冰冷的、如同玉石雕琢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整個大殿的空氣,卻仿佛被他周身散發(fā)出的、無聲的、冰冷的怒意所凍結(jié)、凝固!沉重得如同水銀,壓得人喘不過氣!
“呵……”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如同冰珠墜落在萬年玄冰之上,清晰地打破了死寂。
他緩緩抬起了眼眸。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再次鎖定了我。
但這一次……那眼神……變了!
不再是掌控工具的平靜。
不再是發(fā)現(xiàn)變量的玩味。
而是一種……被冒犯的、被挑戰(zhàn)的、如同至高神祇被螻蟻褻瀆了神座的……純粹的、冰冷的……
怒意!
那怒意并未沸騰,反而沉淀得如同宇宙深寒的冰核,帶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威壓!
“誰……”
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不再是命令,而是……質(zhì)問。
一個單音字。
卻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大殿冰冷的空氣里,震得穹頂?shù)牧鹆m燈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穿透了我空洞的瞳孔,仿佛要直接刺入意識最深處,揪出那個膽敢制造“噪點”、留下“濕痕”的……存在!
“允許……”
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拖長,每一個音節(jié)都蘊含著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寒意。
“你……”
他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死死釘在了我眉心下方、墨玉石板上倒映出的……那點微小的濕痕之上!
“留下……”
“痕跡?!”
最后三個字,如同從牙縫中擠出的冰渣,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的、不容置疑的毀滅意志!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p>
一股無法形容的、比之前強(qiáng)制格式化更加強(qiáng)大、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恐怖意志,如同宇宙風(fēng)暴的核心,以他為中心猛地爆發(fā)出來!
不再是無聲的抹除!
而是……帶著被冒犯后的、純粹的、毀滅性的……清洗意志!
這股意志無形無質(zhì),卻如同滅世的狂潮,瞬間席卷了整個大殿!
目標(biāo)……只有一個!
清洗掉那點不該存在的“濕痕”!清洗掉那絲意識深處的“漣漪”!清洗掉一切膽敢挑戰(zhàn)這絕對掌控的……“雜質(zhì)”!
“咔嚓——!”
一聲極其細(xì)微、卻令人頭皮炸裂的脆響!
并非來自物理空間!
而是……直接在我意識深處那片剛剛被格式化、理應(yīng)一片空白的虛無之海上……轟然炸響!
那片虛無之?!贿@股毀滅性的清洗意志……硬生生地……撕裂開一道巨大的、貫穿天地的……裂痕!
裂痕深處……并非黑暗。
而是……翻涌著無數(shù)被強(qiáng)行封存、扭曲、壓制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封印在冰層下的沸騰巖漿!
【粗糲豁口的破陶碗!渾濁的涼水!指尖冰涼的觸感!】
【官兵獰笑的刀鋒!冰冷的死亡預(yù)感!】
【染血長劍擲地!“誰敢傷她?!”撕裂耳膜的嘶吼!】
【白玉酒杯!“孤替你試毒!”沉重如山的決絕眼神!】
【冰涼手指捏住下巴!“命都給你……”瘋狂邪肆的低語!】
【粗布麻衣被撕裂的屈辱!震耳欲聾的虛假恭賀!】
【眉心冰冷的觸點!“記住……你的……新角色?!薄?/p>
【純白煉獄!獻(xiàn)祭般的舞蹈!】
【深紫色毒液灌喉的窒息!混沌之血噴涌的劇痛!】
【猩紅的狂暴!冰藍(lán)的決絕!漆黑的瘋狂!湮滅的風(fēng)暴!】
【最后……那滴……水聲……】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林晚晚”!所有的掙扎與絕望!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在那道貫穿意識虛無的裂痕中……瘋狂地噴涌而出!
“呃啊——?。。 ?/p>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混合著劇痛和被強(qiáng)行喚醒的、龐大記憶洪流沖擊的慘嚎,猛地從我溫順恭謹(jǐn)、維持著完美姿態(tài)的喉嚨深處撕裂而出!
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再也無法維持那刻入骨髓的溫順跪姿!我猛地向前撲倒,雙手死死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指甲深深摳入發(fā)間!櫻粉色的華麗宮裝瞬間被冷汗浸透,緊貼在劇烈顫抖的身體上!
“王爺……” 空洞的聲音被撕裂,只剩下破碎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和劇痛的抽氣!
意識在噴涌的記憶洪流和毀滅性的清洗意志雙重夾擊下,如同怒濤中的小舟,瘋狂沉??!那點微小的濕痕,那滴清冽的水聲,此刻卻成了意識洪流中唯一的燈塔,死死錨定著即將被再次沖垮的“我”!
“林晚晚……” 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在毀滅的風(fēng)暴中掙扎著浮現(xiàn)。
蕭承璟(秦崢)冰冷地看著我在他腳下因劇痛和記憶沖擊而痛苦痙攣、姿態(tài)盡失的慘狀。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翻涌的冰冷怒意……并未因我的痛苦而平息。
反而……更加深沉!
如同被螻蟻的掙扎徹底激怒了神祇!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琉璃酒杯。
然后……
他緩緩地……
站起了身。
玄色的蟒袍在搖曳的宮燈下如同展開的死亡之翼,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陰影,完全籠罩了蜷縮在地、痛苦掙扎的我。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
如同俯視一只在絕對力量下徒勞掙扎的、惹惱了他的……蟲子。
“看來……”
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入骨髓。
“清洗……”
“還不夠徹底。”
他微微抬起手。
那只骨節(jié)分明、如同藝術(shù)品般完美的手……五指……緩緩張開。
這一次……
不再是拂去塵埃。
不再是清理桌面。
而是……
抹除!
目標(biāo)……
不再僅僅是那點濕痕。
不再僅僅是意識深處的漣漪。
而是……
這個膽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戰(zhàn)他絕對權(quán)威、污染他完美“工具”的……存在本身!
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到極致的、代表著“無”與“終結(jié)”的恐怖意志,如同宇宙歸墟的引力,在他張開的掌心瘋狂凝聚!
大殿內(nèi),所有的光線都在向他的掌心坍縮!
空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時間仿佛被拉向終點!
連那些麻木的“賓客”空洞的眼神中,都本能地流露出一絲……源自程序本源的……恐懼!
就在這滅頂之災(zāi)即將降臨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滴答!”
第二聲滴水聲!
比第一聲更加清晰!更加響亮!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殿堂!
這一次!
聲音的來源……不再虛幻!
就在我蜷縮的身體上方!
就在蕭承璟(秦崢)那凝聚著滅世意志的掌心之下!
一滴……清澈的、帶著微弱涼意的……水珠……竟然……憑空凝聚!
它懸停在空中!
無視了那恐怖的空間坍縮!
無視了那滅世的歸墟意志!
然后……
它掙脫了無形的束縛!
直直地……
墜向……
我因劇痛和恐懼而死死咬緊的、染血的……
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