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艱難地上移。

看到的是……打著補丁的、臟兮兮的粗布褲腿……破舊的、沾著油漬的棉襖下擺……一張張……帶著疲憊、麻木、好奇……望過來的……臉？

這些臉……大多蠟黃、粗糙，帶著長期奔波勞碌的痕跡。有滿臉皺紋的老人，有眼神空洞的中年人，也有幾個面黃肌瘦、裹在破舊棉襖里的孩子。

他們……圍聚在一片背風的、相對干燥的空地上。空地中央，燃著一小堆微弱的篝火，上面架著一個黑乎乎的、冒著微弱熱氣的鐵罐。旁邊，散亂地堆著一些破爛的編織袋、捆扎好的紙板、還有幾個癟癟的塑料水瓶。

這里……是……

我的目光越過這些圍攏過來的人，看向更遠處。

身后……是我剛剛滾下來的那個長滿枯草的土坡和茂密的綠化帶。 前方……是一片更加開闊的、堆放著更多廢舊建材和垃圾的荒地。 更遠處……是影視城那巨大、盤踞的輪廓，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如同蟄伏的巨獸。

這里……是影視城外圍……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一個……流浪者、拾荒者暫時聚集的……棲身之所？

我……竟然……慌不擇路……跑到了這種地方？

“喂？你……你沒事吧？” 一個帶著濃重口音、小心翼翼的老婦人聲音響起。

圍攏的人群稍稍散開一點，一個裹著破舊頭巾、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拄著一根木棍，彎下腰，擔憂地看著我。她的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絲屬于底層人的、樸素的關切。

“咋從上面滾下來了？摔著沒？” 另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面色黝黑的男人操著生硬的普通話問道，眼神里帶著警惕和好奇。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全是泥土的血腥味和干澀的劇痛。只能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臟六腑如同移位般疼痛。

“呀！吐血了！” 一個半大的孩子指著我剛才吐在胸口和地上的暗紅色血跡，驚恐地叫了起來。

人群出現(xiàn)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警惕、憐憫、畏懼交織。

“造孽哦……看樣子是遭了大難了……” 老婆婆嘆息著，搖了搖頭，從懷里摸索出一個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鋁制飯盒，打開蓋子，里面有小半盒渾濁的冷水，“丫頭，先……先喝口水順順……”

她顫巍巍地，將飯盒遞了過來。

那粗糲的、帶著污漬的鋁制飯盒…… 那渾濁的冷水……

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記憶的黑暗！

粗糲的陶碗！ 渾濁的涼水！ 官兵獰笑的刀鋒！ 沈硯擲劍的咆哮！

“啊——！??！” 一聲凄厲的、完全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從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來！

我像是被滾油潑到，猛地揮手！

“啪！”

飯盒被打飛！ 渾濁的冷水潑灑出來，濺落在冰冷的泥土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你干什么？！” “瘋了嗎？！” 周圍的人群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紛紛后退幾步，臉上的憐憫瞬間被驚懼和惱怒取代。

我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不是他們！ 不是水！ 是記憶！是烙印！是那個世界帶來的條件反射般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