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白那通電話打了很久。

你坐在冷色調(diào)的客廳里，抱著已經(jīng)涼透的保溫桶，幾乎能數(shù)清墻上抽象掛鐘的秒針走了多少圈。

他終于推門進來時，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低氣壓像凝結(jié)的霜，連空氣都冷了幾度。

周予白瞥了一眼你懷里的保溫桶，聲音沒什么起伏

周予白“餓了？出去吃?！?/p>

不是詢問，是陳述。

餐廳是周予白選的，私密性極好的包廂，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外界。

服務(wù)生安靜地上菜，精致的擺盤在暖黃燈光下像藝術(shù)品。你沒什么胃口，筷子在清蒸魚上戳了幾下，腦子里還盤桓著那張貼在禹辰臺燈上的便簽。

周予白吃得很少，更像是在完成某種程序，偶爾抬眼，鏡片后的目光在你臉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種審視的銳利。

你放下筷子，盡量自然地

喬知夏我去趟洗手間……順便，打個電話給叔叔阿姨報平安。”

周予白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掃過你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是暗的

周予白嗯?！?/p>

你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包廂。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被吸得干干凈凈。

走到前臺結(jié)賬區(qū)，你拿出手機剛準(zhǔn)備掃碼——

一道男聲帶著點戲謔，從旁邊傳來“嘿！花青素！看那邊！仙女下凡了嘿！是不是找你的？”

你下意識回頭。離前臺幾步遠的休息區(qū)沙發(fā)上，歪歪扭扭坐著幾個穿著休閑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穿著熟悉的亮紫色T恤，正低頭專注地戳著手機屏幕，嘴里還叼著根沒點燃的煙。

董天鳴頭也沒抬，聲音含混

花青素滾蛋！沒看哥正推高地呢嗎？什么仙……

他漫不經(jīng)心地順著朋友努嘴的方向抬眼。

目光撞上你的瞬間，他嘴里叼著的煙“啪嗒”掉在地毯上。

那雙總是帶著點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像瞬間通了電的燈泡，“唰”地亮了起來！驚訝、驚喜、難以置信……

種種情緒在他眼底炸開，最后匯成純粹的、亮得驚人的光，像終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型犬。

董天鳴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手機都差點甩飛

花青素知知？！”

他脫口而出，不是“姐”，是帶著親昵和驚喜的“知知”！

他兩步就跨到你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壓迫感，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

花青素我的天！真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你也被這猝不及防的相遇驚到了，結(jié)賬的二維碼都忘了掃，看著眼前這張笑得陽光燦爛的臉，臉頰有點發(fā)燙

喬知夏啊……花青素？好巧。

喬知夏嗯，跟……朋友吃飯?！?/p>

董天鳴目光飛快地掃了一眼你身后空曠的走廊，又落回你臉上，笑容更深，帶著點狡黠

花青素朋友？”

他拖長了調(diào)子，隨即又不在意地擺擺手，回頭沖那幾個看熱鬧的朋友喊

花青素哥幾個先撤！去老地方等我！

花青素我碰見熟人了！一會兒就到！”

他那幾個朋友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給你一個“我們都懂”的眼神。

前臺頓時只剩下你們兩人。

董天鳴撓了撓后腦勺，那點痞氣被一種奇異的、帶著點笨拙的局促取代，眼睛亮亮地看著你。

花青素咳……那什么，真巧啊！

花青素早知道你也來這兒吃飯，我該早點過來蹲點！”

他目光掃過你剛掃完碼的支付頁面，眉頭一皺，手比腦子快，一把按住了服務(wù)員遞過來的POS機

花青素哎！等等！這桌記我賬上！”

你嚇了一跳，趕緊攔住他

喬知夏不用不用！已經(jīng)付了！”

董天鳴看著你收回手機，有點懊惱地嘖了一聲

花青素你看你！跟我客氣什么！”

他湊近一步，那股熟悉的、帶著陽光淡淡汗味的氣息又籠罩過來，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

花青素上次在歡樂谷，飯都沒吃好，讓臣哥那桶冰水給攪和了！

花青素這次算我補償你的！”

你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點不自在，后退了小半步，岔開話題

喬知夏你朋友……挺有意思?！?/p>

董天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點局促又不見了，恢復(fù)了點痞氣

花青素他們？就愛瞎起哄！”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你，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花青素知知，你穿這身……跟平時直播不一樣，好看！”

你被他直白的夸獎弄得有點臉紅，正不知如何接話，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上了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花青素對了，你怎么跑這兒吃飯來了？

花青素這地兒離臣哥家可夠遠的……他呢？

花青素沒跟你一起？”

他目光掃視四周，像是在找禹辰的身影

你心口莫名一緊，含糊道

喬知夏他……上班忙。

喬知夏我……我現(xiàn)在沒住他家了。”

董天鳴眼睛瞬間瞪得更圓了，像聽到了什么驚天大新聞

花青素啊？！搬出來了？這么快？！”

他下意識地追問

花青素那你現(xiàn)在住哪兒？自己租房子了？”

你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身后包廂方向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周予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他倚在包廂門框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鏡片后的目光沒什么溫度地掃過你和董天鳴靠得過近的距離，最后定格在董天鳴那張寫滿驚訝和關(guān)切的臉上。

周予白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前臺的安靜，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予白喬知夏，該走了?！?/p>

他目光轉(zhuǎn)向董天鳴，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但那姿態(tài)里帶著居高臨下的疏離

周予白董先生，借過。”

董天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著周予白，又看看你，再回頭看看那扇剛剛走出的、明顯屬于高端私密包廂的門，眼神里的光亮像是被什么東西驟然掐滅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了然和一絲……被冒犯的銳利。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側(cè)身讓開了路，目光沉沉地釘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