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約南國裹著黏稠的熱氣,卷過梧桐樹葉時簌簌作響,像極了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張舒窈把額前的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在志愿填報系統(tǒng)的頁面上點了許久,終于擠進了志愿填報網(wǎng)站,最終還是落在了“外交學(xué)院”那一行藍色的字上。
張舒窈沒有猶豫,點下了心儀很久的學(xué)校。林婉悅手里的志愿表已經(jīng)填得差不多了,第一志愿那欄的“外交學(xué)院”四個字寫得又快又穩(wěn),筆鋒里帶著她慣有的果決。
林婉悅忽然笑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想想以后能進外交部,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激動了。
張舒窈被她逗笑了。她們倆從小在一起玩就沒分開過,一起在晚自習(xí)偷看過星星,一起在模擬考后抱著哭,一起把“外交官”這個詞寫在日記本的扉頁,寫下“講好中國故事,傳遞中國聲音”的偉大夢想,一起打印過外交學(xué)院的通知書貼在墻上。林婉悅想做談判桌上唇槍舌劍的發(fā)言人,
盛京的體育館里籃球場上傳來一陣歡呼,朱清嶼拿著手機對準(zhǔn)江敘白在4個人的群里視頻,林婉悅下意識地把江敘白放大,正撞見江敘白投進一個三分球。少年穿著白色球衣,額前的汗順著下頜線滑下來,在陽光下閃成一道細碎的光。他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似的,忽然朝教學(xué)樓的方向望過來,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朱清嶼的手機上。
隔著屏幕相對的瞬間,林婉悅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了視線,心臟卻不爭氣地跳快了半拍。
“喲——”張舒窈坐在桌子前,拖長了調(diào)子,用胳膊肘輕輕撞她,“某人的目光都快黏在籃球場上了?!?/p>
“別瞎說?!睆埵骜杭t了臉,趕緊把頁面往下拉,“我就是看看天氣?!?/p>
“天氣?”張舒窈挑眉,“天氣告訴你江敘白今天穿了白球衣?”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說真的,你就沒打算……報華清的外交學(xué)院?”
張舒窈的指尖頓住了。外交學(xué)院是外交學(xué)里最好的學(xué)校。
“我有病啊,總不可能因為他而放棄我的選擇啊?!彼p聲說,像是在說服自己。
“清醒啊” 林婉悅看著她低垂的眼睫,沒再說話。她知道張舒窈看似溫和,骨子里卻有股不肯強求的韌勁。就像去年江敘白在跨年夜送她的那盒巧克力,她明明喜歡得緊,卻因為怕被同學(xué)起哄,硬是分了半盒給大家。
“兩位大美女,志愿填得怎么樣了?”朱清嶼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拋了拋,不經(jīng)意的說起,語氣里帶著點刻意的輕松。
林婉悅和張舒窈一口同聲地說:“早就定了,外交學(xué)院?!?/p>
“果然?!敝烨鍘Z笑了笑,目光掃過張舒窈,又很快移開,“那以后就是國家的外交官了,得請我們吃飯?!?/p>
“先等你當(dāng)上警察再說吧。”張舒窈回了一句,語氣里帶著熟悉的針鋒相對,卻又沒什么真正的惡意。他們倆吵吵鬧鬧了三年,誰也沒占過誰的便宜。
朱清嶼沒說話,只是看著張舒窈的電腦屏幕,眼神里帶著點探究?!跋牒昧??”他問,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張舒窈點點頭,指尖在“確認提交”的按鈕上懸了懸:“這么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彼а劭聪蛩鋈恍α?,“以后你當(dāng)警察,我當(dāng)外交官。以后說不定要跟你們這些外交官打交道呢。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p>
江敘白在旁邊嘖嘖兩聲:“我說你們倆能不能別當(dāng)著我的面演偶像???”他轉(zhuǎn)頭看向林婉悅,揚了揚手機。
張舒窈挑眉:“怎么,怕我們泄露國家機密?”
“那倒不是?!敝烨鍘Z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認真了些,“就是覺得……以后不能天天見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剛才輕松的氛圍。教室里只剩下窗外的蟬鳴,還有四個人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張舒窈深吸一口氣,她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好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另外三個人,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從今天起,張舒窈,外交學(xué)院?!?/p>
“林婉悅,外交學(xué)院?!绷滞駩偢f,聲音清亮。
“朱清嶼,公安大學(xué)?!?/p>
“江敘白,醫(yī)學(xué)院?!?/p>
四個名字,四所學(xué)校,四個不同的方向。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臉上,把少年少女的輪廓描上一層金邊,也照亮了彼此眼里閃爍的光。
朱清嶼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四顆大白兔奶糖,往每個人手里塞了一顆:“吃吧,甜的。”他自己剝了一顆放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以后不管在哪,都得好好的?!?/p>
張舒窈把奶糖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眼眶卻有點發(fā)熱。她踢了朱清嶼一腳:“廢話真多?!?/p>
江敘白剝開糖紙,把奶糖遞到林婉悅嘴邊。林婉悅愣了一下,還是湊過去含住了,奶糖的甜混著他指尖的溫度,燙得她臉頰發(fā)燙。
“以后……常聯(lián)系。”江敘白看著她,眼神認真得像在許下一個承諾。
“嗯?!绷滞駩傆昧c頭,怕自己一開口就哭出來。
那天下午,他們在聊到很晚,直到夕陽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誰也沒再說太多煽情的話,只是聊著以后的專業(yè),聊著北京的秋天和南方的雨季,聊著公安大學(xué)的訓(xùn)練會不會很苦,聊著醫(yī)學(xué)院的解剖課會不會很嚇人。
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朱清嶼忽然說:“等通知書來了,我們?nèi)ヅ膹埡险瞻??!?/p>
“好啊。”張舒窈應(yīng)道,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江敘白看向林婉悅,輕輕笑了笑:“到時候,我穿你送我的那件白襯衫?!?/p>
張舒窈想起自己生日時送他的那件襯衫,據(jù)說他一直沒舍得穿。她點點頭,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軟。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梧桐樹葉在他們頭頂沙沙作響。
到了家單元樓門口,“走了。”朱清嶼揮揮手,轉(zhuǎn)身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卻沒回頭。
江敘白叫了他一聲,男生回過頭,眼里帶著點驚訝。“我們都要注意安全,期待各位學(xué)成歸來的好消息”
鳴還在繼續(xù),像是在為這個夏天的離別伴奏。張舒窈知道,從按下提交鍵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要走向不同的人生了。但她也相信,就像林婉悅說的那樣,真正重要的人,不管走多遠,總會在某個路口重新相遇。
未來有太多的可能,像一張攤開的志愿表,等待著他們用四年的時光,一筆一筆地填滿。而此刻,少年少女眼里的光,比盛夏的陽光還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