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籠內(nèi)的死寂,足以扼殺任何生靈的呼吸。王默端坐其中,神魂卻似被置于亙古不化的玄冰與焚天之火的夾縫中煎熬。
她的絕大部分心神,正用以維持那日臻精妙的“心蓮”偽裝,以應對陰影中日復一日、愈發(fā)沉浸與苛烈的審視。而更深層的意識,則在空靈珠內(nèi)的時間饋贈下,瘋狂拆解、領悟著那每日如期而至的“樣本”,試圖在那毀滅性的法則中,勘破一絲規(guī)律,尋得一縷生機。
然而,一道無法以法則計算的變量,始終如最鋒利的刃,懸于她的神魂之上——母親那被禁錮的肉身,其內(nèi)殘存的生機,正不可逆轉地滑向徹底湮滅的深淵。每一次微弱的波動,都像是在她心頭敲響一聲絕望的喪鐘。
就在這極致的壓力即將達到頂峰時——
陰影波動,那冰冷的聲音如同判決,直接轟入她的識海:
“汝母肉身,生機將絕?!?/p>
王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所有偽裝幾乎瞬間崩裂!她用盡全部意志力才將其穩(wěn)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守序之軀,于吾雖是無用之錨,亦不可任其崩毀?!?/p>
話音未落,那縷今日注入的毀滅道痕并未落下,反而在其核心處,剝離出一絲極其微薄、扭曲的生機!那是燼墟以無上偉力,從毀滅本源中強行逆轉、提煉出的“悖論之力”,蒼白、詭異,如同開在墓碑上的花。
“引此力,固其形骸?!?/p>
命令下達,那縷詭異的生機便如一道冰冷的指令,射向蕓娘枯竭的肉身。
——!
王默的靈覺發(fā)出最凄厲的尖嘯!她瞬間明悟:這絕非拯救,而是最徹底的奴役與吞噬!一旦讓這力量融入母親肉身,一切將萬劫不復!
沒有時間思考!本能與意志驅(qū)動了她的一切!
“嗡——!”
心蓮虛影光華暴漲,不再是模擬道韻,而是爆發(fā)出最純粹的、源于守護的吞噬之意,悍然迎向那縷生機,試圖將其半途截下,納入自身!
“哼?!?/p>
一聲冰冷的哼聲,帶著一絲仿佛看到玩具竟敢反抗的嘲弄與漠然。那縷生機驟然一變,結構變得無比繁復、銳利,化作一根布滿毀滅倒刺的法則鎖鏈,不僅抗拒著她的引導,反而要順勢纏繞而上,徹底洞穿她的心蓮,將她與那具肉身一同釘死在永恒的禁錮中!
“呃啊——!”
恐怖的巨力碾壓而下,王默的身體劇烈顫抖,七竅之中均有細微的血絲滲出,神魂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力量的層級差距太大了,那根鎖鏈無視她的掙扎,一寸寸地逼近母親的肉身。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淹沒一切。
空靈珠內(nèi),意識在極致壓力下瘋狂燃燒!過去數(shù)十日對毀滅法則的感悟、《混沌歸一訣》的總綱、對母親無盡的守護之念、以及對燼墟那冷酷意志的痛恨……所有的一切,在這生死一瞬被壓縮、碰撞、熔煉!
不對!
不是這樣的!
一個驚雷般的念頭,劈開了絕望的黑暗!
她一直在解析冰冷的“毀滅”本身,試圖找到它的漏洞。
但眼前這股力量,這縷由他親手締造、操控的、試圖強行賦予“生”的意志,其最核心處閃耀著的,不是法則的概念,而是獨屬于“燼墟”其人的、無法磨滅的“道韻印記”!是他編織力量時獨有的“筆觸”,是他思維中冰冷的“邏輯”,是他存在本身的“紋路”!
她真正要對抗和理解的,從來不是法則,而是法則背后的那個存在!
“轟——!”
仿佛一層亙古存在的壁壘被驟然打破!
她的神念以一種全新的、不可思議的角度“看”去!那復雜銳利的鎖鏈結構在她眼中瞬間變得透明,其力量的流轉、關鍵的節(jié)點、乃至那冰冷意志驅(qū)動的方向,都清晰無比地映照心間。
外界的掙扎似乎已到盡頭,鎖鏈的尖端已觸及母親肉身的眉心。
就在這億萬分之一剎那——
王默那看似即將崩潰的心蓮虛影,其光芒忽然以一種奇異的、契合某種深層規(guī)律的頻率微微一顫。并非硬撼,而是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精準至極地、輕柔地點在那毀滅鎖鏈力量運轉最微妙、最不設防的一個“節(jié)點”上。
如同輕輕撥動了琴弦,改變了音的流向。
那根一往無前的冰冷鎖鏈,方向發(fā)生了一個極其細微卻決定性的偏轉,擦著蕓娘的肉身而過!其中蘊含的那絲詭異生機與毀滅意志,竟被王默的心蓮虛影順勢“吞納”而下,卷入體內(nèi),以《混沌歸一訣》的偉力強行鎮(zhèn)壓、分解!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陰影之中,那冰冷的注視陡然凝固,其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絲真正的愕然與難以置信。
他預想了她的崩潰、她的絕望、她的徒勞反抗,卻唯獨沒有料到,會是如此精妙絕倫、直指本質(zhì)的……化解?
那不是力量層面的對抗,那更像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近乎于“道”的 “理解” 與 “對話” ?
王默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虛脫般向前栽倒,只能用手臂勉強支撐,渾身都在輕微地顫抖,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但她低垂的眼簾下,那雙瞳孔中,卻有什么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恐懼仍在,痛苦仍在。
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澈光芒,已自最深處的黑暗中燃起。
她于絕境之中,不僅擋下了致命的試探,更窺見了那條真正或許能通向生機的路徑——理解他,進而,超越他,最終……拯救他。
薪火雖微,已窺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