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沉重。絕對的黑暗。
這就是陌名最后的“感知”。
屬于人類的視野、聽覺、觸覺…所有對外界的感知,如同被厚重的青灰色銹蝕徹底封死的門窗,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墜落感,沒有聲音,沒有風(fēng),甚至沒有“自我”存在的實感。只有一種永恒的、沉入九幽玄冰最深處的凝固與死寂。
他“存在”嗎?意識如同一縷被凍在萬載冰川深處的幽魂,微弱、飄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永恒的冰冷同化、消散。
唯一的錨點,是“內(nèi)視”。
并非眼睛去看,而是一種更本源、更冰冷的“感知”——如同服務(wù)器監(jiān)控自身核心溫度與電流的冰冷邏輯。他的“視野”,被禁錮在自身這具已徹底化為冰冷囚牢的軀殼之內(nèi)。
左臂?不,那概念早已模糊。那是一只覆蓋著厚重、猙獰青灰色銹甲的魔爪,從“肩膀”延伸而出,沉重得如同連接著整座山岳。魔爪的“掌心”,那截暗金碎骨深深嵌入,如同冰冷的心臟,持續(xù)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向外輻射出細(xì)微卻清晰的灰敗銹蝕波紋,如同水波般擴散到整個“軀體”。
這“軀體”,已完全失去了人類的形態(tài)。它是一個由冰冷、沉重、布滿詭異銹蝕紋路的青灰色金屬構(gòu)成的扭曲造物。勉強能辨認(rèn)出扭曲的軀干、一條異化的魔臂(那曾經(jīng)是右臂的殘留)、以及一個被厚重銹蝕覆蓋、勉強能稱為“頭顱”的金屬塊。沒有五官,沒有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青灰。胸口的位置,一片相對完整的暗金色區(qū)域正隨著碎骨的搏動而明滅——那是“心臟”?還是被強行嵌入這囚牢核心的“鑰匙孔”?
這,就是“陌名”?一個由太古巨骸的殘骨、被污染的《鎮(zhèn)河鎖煞真箓》道韻、異世程序員的邏輯殘渣、以及一個名為“求生”的瘋狂執(zhí)念,在死亡邊緣強行糅合、異化而成的……活體囚牢?
“我…是囚牢…亦是…囚徒…”
那道在徹底沉淪前最后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墓碑銘文,在死寂的意識深處回蕩。
就在這時——
“嗡!”
左掌(魔爪)中心,那暗金碎骨的搏動驟然加劇!并非來自下方幽藍(lán)封印的共鳴,而是…上方!一股充滿毀滅、暴虐、要將一切存在徹底抹除的恐怖意志,如同燒紅的巨大烙鐵,狠狠印在了陌名這具“銹蝕囚牢”的外部屏障之上!
是太古巨??!它追至了深淵之底!它那足以崩碎山岳的恐怖力量,正隔著厚厚的巖層與空間,鎖定了他這個褻瀆了它本源、用它的“骨”加固了它囚籠的“殘渣”!
“抹…除…!”
冰冷的意念,帶著傾盡九幽也無法洗刷的滔天恨意,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狠狠撞入陌名這具冰冷的軀殼!整個“銹蝕囚牢”劇烈震顫!覆蓋表面的青灰色銹蝕發(fā)出刺耳的、如同金屬被強行扭曲的呻吟!構(gòu)成軀體的金屬結(jié)構(gòu)內(nèi)部,傳來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細(xì)微碎裂聲!
抹除!不是殺死,是將他連同這截碎骨的存在痕跡,從這個時空坐標(biāo)上徹底、永久地“擦掉”!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穿了陌名那近乎凝固的意識!死亡從未離去,只是換了一種更加徹底、更加絕望的形式!
“警報…外部抹除協(xié)議…啟動…核心完整性…威脅等級…致命…” 屬于程序員的冰冷邏輯碎片,如同被觸發(fā)的底層防御機制,在死寂的意識深處自動浮現(xiàn)。
“鎮(zhèn)…鎖…化…囚…囚牢…自固…” 道士陌名對真箓的零碎道韻,如同沉入水底的殘破符箓,在毀滅壓力下本能地泛起微光。
“同源…殘渣…囚徒…反抗!” 源自暗金碎骨本身的冰冷意志,帶著被冒犯的兇戾,在囚牢內(nèi)部咆哮。
三種截然不同、本應(yīng)沖突的力量,在這具被強行捏合、瀕臨被“抹除”的“銹蝕囚牢”內(nèi)部,被那滅頂?shù)奈C強行擠壓、碰撞!
“滋啦——噼啪!”
沒有聲音,但陌名的“內(nèi)視”中,卻清晰地“看”到:構(gòu)成他這具銹蝕軀殼的青灰色金屬表面,那些原本只是被動防御的詭異銹蝕紋路,驟然亮起!如同億萬條被激活的、布滿倒刺的冰冷鎖鏈,在巨骸那“抹除”意志沖擊的節(jié)點處瘋狂蠕動、纏繞、疊加!
一層!兩層!三層!
青灰色的銹蝕以驚人的速度增厚、硬化!其表面不再是單純的金屬光澤,而是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xì)密、扭曲、散發(fā)著冰冷禁錮氣息的暗金色符文虛影!這些符文虛影并非道家的箓文,也非任何已知的科技符號,更像是一種…由“銹蝕”本身凝結(jié)的、最原始的“鎖”之意象!
“嗡!”
當(dāng)那暗金符文虛影浮現(xiàn)的剎那,巨骸那恐怖絕倫的“抹除”意志沖擊,竟被這層驟然增厚、異變的“銹蝕鎖甲”硬生生阻滯了萬分之一瞬!
雖然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雖然那“抹除”的力量依舊如同滅世磨盤般緩緩碾壓而下,但這萬分之一瞬的阻滯,卻如同在絕對零度中擦出的一點火星!
“理解…生成…” 程序員的邏輯碎片瞬間捕捉到這異常。
“道韻…自衍…” 道士的感悟本能地試圖解析這異變。
“囚牢…自…固…” 碎骨的意志發(fā)出冰冷的共鳴。
三者混亂的碰撞,在生死危機的熔爐中,被強行“鍛打”!
一個冰冷、蠻橫、帶著銹蝕萬物氣息的“指令”,如同從陌名這具“銹蝕囚牢”最底層核心噴發(fā)出的火山熔巖,瞬間貫穿了他所有的“存在”:
“【銹箓·錮形】!”
嗡——!
構(gòu)成軀殼的青灰色金屬發(fā)出低沉的共鳴!體表那層剛剛浮現(xiàn)的、布滿暗金符文虛影的厚重銹蝕層,瞬間固化!其上的符文虛影變得更加凝實,彼此勾連,形成一片覆蓋全身、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zhuǎn)的冰冷“銹蝕箓甲”!
這“箓甲”形成的瞬間,巨骸那“抹除”意志帶來的毀滅性壓力,驟然被分散、削弱!雖然依舊沉重如山,雖然軀殼內(nèi)部仍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但至少…沒有被瞬間碾成虛無!
他抗住了!用這具由敵人本源之力異化而成的囚牢之軀,用這混亂中誕生的、冰冷詭異的“銹箓”,暫時抗住了滅頂?shù)哪ⅲ?/p>
然而,這抵抗的代價,沉重得令人窒息。
“內(nèi)視”之下,陌名“看”到:隨著【銹箓·錮形】的發(fā)動,構(gòu)成自身軀殼的青灰色金屬,其“活性”正在飛速流逝!那原本帶著一絲詭異生命感的冰冷搏動,正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遲滯。更多的區(qū)域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真正的金屬質(zhì)感。仿佛發(fā)動這“銹箓”的力量,是以燃燒這具異化之軀最后的“生機”為代價!
他正在從“活體囚牢”,加速向著純粹的、冰冷的“金屬囚籠”轉(zhuǎn)化!
“能量…消耗…機體活性…下降…37.1%…” 程序員的邏輯冰冷地報出數(shù)據(jù)。
“身…為器…魂…將…錮…” 道士的殘念發(fā)出絕望的悲鳴。
“囚牢…終…成…死…物…” 碎骨的意志帶著冰冷的宿命感。
就在這時,下方那被暫時遺忘的幽藍(lán)封印空間,異變陡生!
“咔嚓——?。?!”
一聲仿佛整個深淵核心碎裂的巨響,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狠狠撞入陌名這具“銹蝕囚牢”的意識深處!這聲音并非來自聽覺,而是源自掌中暗金碎骨與下方封印核心那巨大碎骨之間,某種本源連接的、瀕臨斷裂的哀鳴!
“內(nèi)視”的“視野”猛地被強行拉向下方的幽藍(lán)空間!
只見那巨大、殘破、由無數(shù)幽藍(lán)光芒與暗金碎骨構(gòu)成的立體陣圖,此刻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猩紅毀滅洪流瘋狂沖擊!陣圖核心,那塊作為主要陣眼的巨大暗金碎骨,其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恐怖裂痕!無數(shù)細(xì)小的暗金碎片正從其上崩落、消散!整個幽藍(lán)陣圖的光芒劇烈明滅,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
巨?。∷荒懊@個“殘渣”的褻瀆和抵抗徹底激怒!它不惜代價,甚至可能損傷了部分本源,將絕大部分毀滅力量,集中轟向了這封印的核心陣眼!它要徹底撕碎這最后的枷鎖!
一旦核心陣眼崩碎,整個封印將瞬間瓦解!那被囚禁了億萬載的滅世巨骸,將真正破封而出!而此刻正與封印核心有著微弱連接、身處深淵之底的陌名這具“銹蝕囚牢”,將是它破封后第一個、也是最恨之入骨的泄憤目標(biāo)!形神俱滅將是奢望!
絕望!比死亡更深的絕望!
然而,就在這幽藍(lán)陣圖核心即將徹底崩碎的剎那——
陌名“內(nèi)視”的“視野”,在程序員的冰冷邏輯驅(qū)動下,如同最高倍率的電子顯微鏡,瞬間穿透混亂的能量亂流,死死鎖定了核心那塊巨大暗金碎骨上…一條最細(xì)微、最致命、正在急速擴大的本源裂痕!
同時,他自身左掌(魔爪)中心那截碎骨的搏動,與那條裂痕的“頻率”,在死亡的臨界點上,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共振!
“目標(biāo)鎖定:核心裂痕…能量溢出點…” 程序員的邏輯碎片如同冰冷的狙擊鏡十字準(zhǔn)星。
“鎮(zhèn)鎖…需…楔入…其缺…” 道士的感悟在毀滅邊緣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同源…可…侵…噬…” 碎骨的意志發(fā)出貪婪而兇戾的共鳴。
三種意志,在封印崩潰的倒計時中,在自身加速化為死物的絕境下,被一股超越生死的瘋狂所統(tǒng)御——不是求生,而是…同歸于盡的破壞!用這具囚牢,去加固另一座即將崩塌的囚牢!哪怕代價是自身徹底化為沒有意識的死物!
“呃…啊…?。?!”
一個無聲的、源自靈魂最底層的咆哮,在這具冰冷的“銹蝕囚牢”內(nèi)部炸開!覆蓋全身的【銹箓·錮形】甲胄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灰敗光芒!
魔爪(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張開,掌心那搏動的暗金碎骨,如同瞄準(zhǔn)了目標(biāo)的炮口,死死鎖定了下方封印核心那塊巨大碎骨上…那條致命的裂痕!
一股凝練到極致、帶著陌名此刻全部“存在”印記(混亂的程序邏輯、破碎的道箓真意、暴走的同源銹蝕)的灰敗光束,無聲無息,卻帶著凍結(jié)時空的冰冷與腐朽萬物的決絕,從掌心碎骨迸射而出!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如同穿越了虛空的毒蛇,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貫入了那條正在急速擴大的核心裂痕之中!
“嗤——?。?!”
無聲的湮滅在封印核心爆發(fā)!
灰敗的光束灌入裂痕的瞬間,那塊巨大的核心碎骨猛地一僵!其上瘋狂蔓延的裂痕,如同被注入了急速冷凍劑,其蔓延的速度…竟然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凝滯!裂痕內(nèi)部翻涌的毀滅猩紅氣息,與那灰敗的銹蝕光束激烈對撞、湮滅,發(fā)出無聲的嘶鳴!
整個瀕臨崩潰的幽藍(lán)陣圖,因為這核心裂痕的瞬間“凍結(jié)”,如同將傾的萬丈危樓被一根淬毒的冰冷鋼釘強行釘了一下,那毀滅性的崩塌之勢,竟然……被硬生生地……阻滯了!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但這一瞬,對于那被囚禁了億萬載、眼看就要掙脫的巨骸而言,無異于在它即將觸摸到自由的指尖上,狠狠釘入了一根冰冷的毒刺!
“吼嗷嗷嗷嗷——?。。。。 ?/p>
一聲足以撕裂時空、蘊含著滔天恨意、暴怒、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痛的恐怖咆哮,如同億萬顆星辰同時炸裂的轟鳴,猛地從下方猩紅氣息的源頭爆發(fā)!整個深淵空間瘋狂扭曲!陌名藏身的這條裂縫連同周圍大片巖層,在這恐怖的意念沖擊下,如同沙堡般瞬間崩解、化為虛無的塵埃!
陌名這具剛剛發(fā)動了絕命一擊的“銹蝕囚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正面轟中!
“咔嚓!咔嚓!咔嚓!”
覆蓋全身、剛剛凝成的【銹箓·錮形】甲胄,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構(gòu)成軀體的青灰色金屬內(nèi)部,傳來密集如炒豆般的爆裂聲!右半身那僅存的、尚未完全異化的“魔爪”結(jié)構(gòu),在沖擊中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崩飛!只留下一個更加扭曲、殘破、布滿裂痕的金屬軀干和一只連接著軀干的、覆蓋著【銹箓】的左臂魔爪!
“機體…完整性…17.3%…核心活性…低于…臨界…【銹箓】結(jié)構(gòu)…瀕臨…崩潰…” 程序員的邏輯報出冰冷的死亡倒計時。
“魂…將…散…” 道士的殘念如同風(fēng)中殘燼。
“囚牢…將…碎…” 碎骨的意志帶著冰冷的遺憾。
“視野”徹底模糊、黯淡。最后殘存的意識感知到,自己這具殘破的“囚牢”,正被巨骸那毀滅性的咆哮余波裹挾著,如同斷線的殘破風(fēng)箏,向著下方那片幽藍(lán)與猩紅交織、封印瀕臨崩潰的深淵核心,無力地墜落下去…
冰冷的黑暗,再次溫柔地、無可抗拒地?fù)肀Ф鴣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