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賀峻霖推開單元門時,腳步下意識地頓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車棚的方向。
嚴(yán)浩翔果然已經(jīng)等在那里。他穿著干凈熨帖的校服,身形依舊挺拔,但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后的蒼白,眼下淡淡的青影還未完全消退。他微垂著眼瞼,晨光在他微長的睫毛上跳躍。當(dāng)看到賀峻霖出來時,他抬起了眼。
四目相對。
空氣有瞬間的凝滯。
嚴(yán)浩翔的喉結(jié)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賀峻霖的身影。沒有了之前的冰冷疏離,也沒有了昨晚陽臺上的卑微祈求,只剩下一種小心翼翼的、帶著點不確定的平靜。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極輕地、帶著點試探性地吐出一個字:
“早?!?/p>
聲音有些沙啞,卻不再破碎。
賀峻霖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他看著嚴(yán)浩翔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平靜,看著他依舊蒼白的臉色,昨夜陽臺那疲憊而祈求的眼神再次浮現(xiàn)。心頭那點殘余的別扭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早?!?/p>
只是一個簡單的回應(yīng)。沒有笑容,沒有多余的話。
但嚴(yán)浩翔的眼底,卻像被投入了星火的夜空,瞬間亮了起來!那是一種強(qiáng)自壓抑的、卻依舊無法完全掩飾的璀璨光芒。他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抿的唇角似乎也微微松動了一絲,帶著一點劫后余生般的細(xì)微弧度。
兩人沉默地推著車,并肩走出小區(qū)。路上,依舊沒有像往常那樣由賀峻霖主導(dǎo)話題的嘰嘰喳喳。
但沉默的氛圍卻不再像前幾天那樣令人窒息,不再充斥著憤怒和冰冷的隔閡,反而流淌著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的和解氣息。
賀峻霖能感覺到嚴(yán)浩翔的目光偶爾會落在他身上,不再是那種沉甸甸的審視或絕望的凝視,而是一種安靜的、帶著溫度的陪伴。
他依舊有些不自在,但那種如芒在背的尖銳感消失了。他微微側(cè)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邊人蒼白的側(cè)臉,想起他手腕上那點不起眼的擦傷,心頭那點微妙的酸軟再次彌漫開來。
走進(jìn)教室,氣氛明顯比前幾天輕松了許多。宋亞軒正眉飛色舞地跟同桌炫耀著什么,看到賀峻霖和嚴(yán)浩翔一前一后進(jìn)來,眼睛瞬間亮了,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賀兒!嚴(yán)哥!”他立刻湊了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曖昧地掃來掃去,壓低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哎喲喂,今兒這氣氛……不錯嘛?冰河世紀(jì)終于解凍了?”
賀峻霖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閉嘴吧你!” 耳根卻有點不受控制地發(fā)熱。他拉開椅子坐下,故意把書本弄得嘩啦響。
嚴(yán)浩翔則直接無視了宋亞軒的調(diào)侃,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書本。只是他微垂的眼睫下,那抹極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柔和,卻沒能逃過宋亞軒的火眼金睛。
“嘿嘿,有情況!”宋亞軒賊兮兮地笑著,用胳膊肘撞了撞賀峻霖,還想再八卦幾句。
就在這時,教室后門被“哐”一聲推開,帶著一股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氣勢。高大的身影像座小山一樣堵在門口,銳利的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了宋亞軒。
是劉耀文。
他穿著白色衛(wèi)衣,配上黑色闊腿褲,看起來青春又充滿活力。額角帶著晨跑的薄汗,手里拎著一個印著某知名包子鋪logo的白色塑料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宋亞軒桌前,動作粗魯?shù)匕阉芰洗郎弦慌?,發(fā)出“啪”的一聲響。
“給!”劉耀文的聲音又沖又硬,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直視宋亞軒瞬間瞪大的眼睛,“還你的!”
“還……還什么?”宋亞軒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懵了,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袋子,里面是幾個白白胖胖的包子。
“包子!豆?jié){!”劉耀文不耐煩地皺著眉,仿佛在解釋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前幾天踩壞你板子……這個……算利息!”他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任務(wù),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喂!等等!”宋亞軒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劉耀文的胳膊,“你……你不是賠了我新板子嗎?這又算哪門子利息?”
劉耀文被他抓住,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銳利的眉峰擰得像毛巾,帶著點被戳穿的惱羞成怒:“廢話那么多!給你就拿著!不吃扔了!”他用力想甩開宋亞軒的手。
“誰要扔了!不能浪費糧食知不知道?”宋亞軒下意識地抱緊了那個還散發(fā)著熱氣的袋子,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從最初的錯愕到疑惑,再到一絲藏不住的、小小的得意和……臉頰微微泛起的紅暈,“我……我嘗嘗還不行嗎?萬一你買的有毒呢!”
“你!”劉耀文被他噎得一時語塞,看著宋亞軒抱著包子袋子、臉頰微紅、眼神亮晶晶卻還要嘴硬的樣子,心頭那股無名火突然就散了,反而有點想笑。
他哼了一聲,沒再甩開宋亞軒的手,只是任由他抓著,語氣依舊很沖,卻少了幾分火氣:“愛吃不吃!毒死你算了!”
賀峻霖和嚴(yán)浩翔在一旁看著這出鬧劇。賀峻霖忍不住扶額,嘴角卻悄悄彎了起來。嚴(yán)浩翔的目光也落在劉耀文被宋亞軒抓著、有些僵硬卻并未掙脫的手臂上,深褐色的眼眸里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了然。
宋亞軒松開手,寶貝似的打開袋子,拿出一個還燙手的包子,故意當(dāng)著劉耀文的面,大大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嗯……味道……馬馬虎虎吧!勉強(qiáng)能入口!”
劉耀文看著他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嘴角那點痞氣的弧度再也壓不住,終于清晰地?fù)P了起來。他沒再說什么,只是抬手,這次力道輕了許多,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再次揉了揉宋亞軒那毛茸茸的腦袋。
“喂!說了別碰我頭!”宋亞軒立刻抗議,但這次的聲音里,惱怒的成分幾乎消失殆盡,只剩下滿滿的、掩飾不住的雀躍和別扭。他抱著包子袋子,像只護(hù)食的小松鼠,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劉耀文哼笑一聲,沒再理他,轉(zhuǎn)身走回了自己班的方向,背影都透著一股“哥今天心情不錯”的輕松。
賀峻霖看著宋亞軒抱著包子袋子傻樂的樣子,又看了看身邊安靜看書的嚴(yán)浩翔,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暖融融地灑在課桌上,空氣中彌漫著包子的香氣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帶著暖意的平靜。
他拿起筆,翻開書本,目光落在字里行間。窗外的梧桐葉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手腕上那圈早已看不見的紅痕,似乎也終于不再隱隱作痛。
心頭的冰層,在無聲的注視和熱氣騰騰的早餐香氣中,悄然融化,匯成一股帶著暖意的涓涓細(xì)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