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悠揚的新年鐘聲余韻仿佛還縈繞在耳畔，掌心相貼的溫度卻已烙進心底，驅(qū)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涼。

賀峻霖任由嚴浩翔牽著自己的手，穿行在依舊喧囂鼎沸的廟會人潮里。流光溢彩的燈火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嚴浩翔沉靜的側(cè)臉上。

沒有言語，沒有刻意靠近，只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和暖意，在十指相扣間無聲流淌，比任何喧鬧都更清晰地響在賀峻霖的心頭。

宋亞軒舉著他那威風(fēng)凜凜的孫悟空面人，像只快樂的小蜜蜂，在劉耀文身前身后打轉(zhuǎn)，嘰嘰喳喳地點評著各個攤位。

劉耀文走在他外側(cè)，高大的身影替他擋開擁擠的人流，黑色派克大衣的衣角偶爾拂過宋亞軒明黃色的羽絨服。

他臉上慣常的不耐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縱容的平靜，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宋亞軒興奮的臉上，只有在對方快要撞到人或被擠到時，才會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保護意味地攬一下他的肩膀或后背。

“看！那邊有放煙花的！”宋亞軒指著廟會盡頭一片稍顯開闊的河邊空地，興奮地拽著劉耀文的胳膊，“我們?nèi)ツ沁吙?！賀兒！嚴哥！快！”

四人隨著人流涌向河邊?？盏厣显缫丫奂瞬簧俚却缒隉熁鸬娜?，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和期待的躁動。河對岸，城市的高樓大廈在夜色中勾勒出璀璨的輪廓，萬家燈火匯成一片地上的星河。

他們找了個相對人少些的角落站定。宋亞軒挨著劉耀文，仰著頭，興奮地倒數(shù)著時間。劉耀文微微側(cè)身，將他護在自己和欄桿之間，目光掃過對岸，又落回宋亞軒被燈火映亮的、充滿期待的側(cè)臉，深色的眼眸里是無聲的專注。

賀峻霖站在嚴浩翔身邊，冬夜的寒氣被身邊人高大的身影和緊握的手隔絕了大半。他抬頭望著深邃的夜空，心跳平穩(wěn)而有力，掌心傳來的溫度真實而熨帖。

“咻——嘭！”

第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墨藍的夜幕！如同信號般，緊接著，無數(shù)光點爭先恐后地沖向高空！

“嘩啦——！”

赤紅、明黃、靛藍、瑩白……各色巨大的花束在最高點驟然盛放！金色的雨絲傾瀉而下，銀色的瀑布倒懸天際，紅色的牡丹層層疊疊地綻放！

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人群的歡呼和驚嘆響徹河岸！整個夜空瞬間被點亮，流光溢彩，璀璨奪目！絢爛的光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場盛大而熾烈的光之舞蹈！

“哇——！”宋亞軒激動地跳起來，指著天空最大的一朵紫色煙花，“看那個！像不像紫藤蘿瀑布！”他下意識地抓住身邊劉耀文的手臂搖晃著。

劉耀文被他拽得晃了一下，卻沒有絲毫的不耐。他任由宋亞軒抓著自己的手臂，目光追隨著那朵絢麗的紫色煙花，唇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低聲應(yīng)道：“嗯，像。”

聲音被巨大的煙火聲淹沒，但那份縱容和專注，卻清晰地落在宋亞軒眼中。宋亞軒轉(zhuǎn)過頭，對上劉耀文映著煙火的、帶著笑意的眼睛，臉上興奮的紅暈更深了，他不再看煙花，反而往劉耀文身邊靠得更近了些，幾乎依偎在他臂彎里。

賀峻霖也被這鋪天蓋地的絢爛震撼，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流光溢彩。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嚴浩翔的手，感受著對方同樣回握的力道。他側(cè)過頭，想分享這份激動。

嚴浩翔卻沒有看天空。

他正側(cè)著頭，目光專注地、沉靜地落在賀峻霖的臉上。深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漫天煙火炸開的璀璨光影，但更清晰的，是賀峻霖被煙火映亮的、帶著驚嘆和純粹喜悅的側(cè)臉輪廓。那專注的目光，仿佛他眼中唯一的風(fēng)景，便是眼前這個被煙火光芒籠罩的少年。

賀峻霖的心跳，在那專注得仿佛要將他刻入眼底的凝視里，驟然失序！巨大的煙火轟鳴聲仿佛瞬間遠去，整個世界只剩下嚴浩翔眼中那片盛大的、只為他一人綻放的璀璨星河。

臉頰無法控制地發(fā)燙，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悸動和某種塵埃落定般情緒的暖流猛地沖上心頭。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所有的言語在那雙盛滿了自己倒影的深褐色眼眸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嚴浩翔看著他微微張開的唇和瞬間染上紅暈的臉頰，深褐色的眼底漾開一片溫柔而篤定的笑意。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更加用力地、珍重地回握住了賀峻霖的手。指尖傳來的力道和溫度，勝過千言萬語。

這場盛大跨年煙火持續(xù)了多久，賀峻霖后來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漫天璀璨的光影下，嚴浩翔始終沒有移開落在他臉上的視線，而他掌心的溫度，也從未松開。

深夜的樓道里一片寂靜，只有感應(yīng)燈隨著腳步聲亮起昏黃的光暈。兩人停在501和502的門前。

“晚安?！辟R峻霖松開一直緊握著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他低著頭，聲音有些輕，心跳依舊有些快。

“晚安?！眹篮葡璧穆曇舻统翜睾停诩澎o的樓道里格外清晰。他沒有立刻去掏鑰匙，目光依舊落在賀峻霖微紅的耳廓上。

賀峻霖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轉(zhuǎn)動。門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就在他準備推門而入的瞬間，身后傳來嚴浩翔的聲音。

“賀峻霖?！?/p>

賀峻霖動作頓住，轉(zhuǎn)過身。

嚴浩翔站在自家門口，昏黃的燈光落在他清俊的側(cè)臉上。他沒有開門的動作，深褐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沉靜，清晰地映著賀峻霖的身影。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語氣平穩(wěn)而認真：“明天……你有空嗎？”

賀峻霖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下意識地點點頭：“……有?！?/p>

“嗯?！眹篮葡鑾撞豢刹斓厮闪丝跉?，唇角揚起一個很淺的弧度，“那……明天見?！?他沒有說具體時間，也沒有說做什么，但那雙眼睛里的篤定和期待，卻像一道無聲的邀請。

“……明天見?！辟R峻霖輕聲回應(yīng)，看著嚴浩翔拿出鑰匙，打開501的門。門縫里透出溫暖的燈光，映亮了他挺拔的背影。直到501的門輕輕關(guān)上，樓道里重新陷入寂靜，賀峻霖才緩緩?fù)崎_自己家的門。

客廳里一片黑暗，父母早已睡下。他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沒有開大燈，只擰亮了書桌上的臺燈。暖黃的光暈籠罩著小片空間。

他靠在書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對面那扇熟悉的窗戶，燈還亮著。窗簾沒有拉攏，那道熟悉的縫隙透出溫暖的光。

賀峻霖的心跳依舊有些不平穩(wěn)。煙火下嚴浩翔專注的凝視，樓道里那句簡單的“明天見”里蘊含的無聲期待，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他走到窗邊，輕輕拉開窗簾。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面那扇窗戶的玻璃門也被拉開了。

嚴浩翔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陽臺上。他似乎剛洗過澡，穿著深色的家居服，頭發(fā)還有些微濕，額前碎發(fā)柔順地垂落，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幾分居家的柔和?；椟S的陽臺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隔著兩道玻璃窗，兩人的目光在寂靜的冬夜里再次相遇。

這一次，沒有慌亂，沒有試探，只有一種心照不宣的、帶著暖意的平靜。

賀峻霖看著燈光下嚴浩翔清晰的眉眼，看著他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尚未完全平息的悸動和期待。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著窗戶的方向，很輕、卻很清晰地，點了一下頭。一個無聲的確認——明天見。

嚴浩翔的唇角，在燈光下無聲地、清晰地向上彎起。那笑容溫暖而純粹，像初升的朝陽融化了最后的薄冰。他也對著賀峻霖的方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沒有言語。

但所有的隔閡、試探、不安，都在這個無聲的對視和點頭中徹底消散。那道曾經(jīng)被欺騙和憤怒關(guān)閉、又被一次次小心翼翼的靠近和守護撬開縫隙的門，終于在這一刻，被這冬夜的暖意和無聲的默契，徹底推開。

賀峻霖看著對面燈光下那個帶著溫暖笑意的人影，心頭一片澄澈安寧。他不再糾結(jié)筆記本里那些冰冷的算計，不再困惑于那些處心積慮的靠近。因為此刻，站在光亮處的嚴浩翔，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掌心真實的溫度，還有那句簡單卻飽含期待的“明天見”，就是最好的答案。

嚴浩翔看著窗對面那個在燈光下、眼神清亮而篤定的少年，深褐色的眼底翻涌著濃烈而溫柔的情緒。

他像是終于放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dān)，又像是找到了期待已久的歸宿。他轉(zhuǎn)身，沒有立刻拉上陽臺門，而是走回房間，從書桌抽屜的最深處，拿出了那個深藍色的硬殼筆記本。

這一次，他沒有再將它鎖回抽屜。

他拿著筆記本，重新走回陽臺?；椟S的燈光下，他對著對面那扇亮著暖光的窗戶，對著窗后那個靜靜佇立的身影，緩緩地、珍重地，將手中的筆記本翻開。

夜風(fēng)吹拂著他微濕的額發(fā)。他抬起頭，深褐色的眼眸穿過夜色，清晰地映著賀峻霖的身影，唇角噙著溫暖而釋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