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肯宮的宴會廳里,水晶吊燈將燭光折射成無數(shù)碎金,落在軍官們綴滿勛章的制服上。**達武元帥站在壁爐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新獲得的比利時榮譽勛章——這枚本該屬于戰(zhàn)敗者的鍍金獎?wù)?,此刻正別在他深藍色軍裝的第三顆紐扣上方。侍從遞來的第七杯香檳在杯中泛起細密氣泡,他卻沒有喝,只是注視著酒液中倒映的扭曲人影。
"元帥閣下似乎心事重重?"
帶著荷蘭口音的法語從身側(cè)傳來。達武轉(zhuǎn)身,看見一位穿銀灰色絲綢禮裙的年輕女子,她的金發(fā)盤成布魯塞爾最時髦的樣式,發(fā)間別著的珍珠發(fā)卡在燈光下泛著柔光。她手里拿著一本皮質(zhì)筆記本,封面上燙金的《海牙日報》字樣微微反光。
"范德維爾小姐。"達武微微頷首,"您的戰(zhàn)地報道比我們軍報寫得生動多了。"
艾麗卡·范德維爾抿唇一笑,涂著玫瑰色胭脂的嘴唇在酒杯邊緣留下半個模糊的唇印。她把那杯酒遞到達武面前:"為了慶祝您成為布魯塞爾的征服者?"
壁爐里的柴火突然爆出一顆火星。達武接過酒杯時,注意到她右手小指有一道細疤——像是被裁紙刀劃傷的痕跡,但位置恰好是情報人員使用密寫筆最常見的磨損處。他假裝沒看見,舉杯與她相碰。香檳滑過喉嚨的瞬間,他捕捉到她瞳孔細微的收縮。
宴會廳另一端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比利時侍應(yīng)生打翻了餐盤,正在軍官的呵斥下慌亂擦拭地毯。達武借著這個空當,將大半杯酒倒進了身旁的棕櫚盆栽。
"聽說您明天要去視察安特衛(wèi)普的防御工事?"艾麗卡用閑聊般的語氣問道,"《海牙日報》的讀者都很期待——"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斷。
整座宮殿劇烈震顫,水晶吊燈瘋狂搖擺,投射出的光斑如受驚的鳥群在墻上亂竄。達武的佩刀在鞘中嗡嗡作響,他沖向窗口時,看見市政廣場方向騰起的火球照亮了半邊夜空。第二波爆炸接踵而至,這次近得能聽見磚石崩塌的轟鳴。
"地雷!"參謀長撞開大門吼道,"比利時人在廣場地下埋了整整兩噸火藥!"
宴會廳瞬間陷入混亂。軍官們踢翻桌椅沖向武器架,女眷的尖叫聲與瓷器破碎聲混作一團。達武拔出手槍轉(zhuǎn)身時,艾麗卡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只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她打翻了香檳塔,酒液正順著大理石臺階往下流淌。
達武沖出宮殿時,布魯塞爾市政廳的尖頂正在火焰中坍塌。街道上到處是狂奔的士兵和哭嚎的平民,有個渾身是血的比利時男孩死死抱住他的靴子,用法語喊著"救救我妹妹"。他彎腰想拉起孩子,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蓖麻毒素發(fā)作得比預(yù)期更快。
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耳膜像是浸在水中,參謀長聲嘶力竭的呼喊變得遙遠而扭曲。膝蓋砸在鵝卵石地面時,他看見艾麗卡站在巷口的陰影里,已經(jīng)換上了男式騎裝。她舉起右手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像是撣去衣袖上的灰塵,又像是某種暗號。
當?shù)谝恢П壤麜r游擊隊從燃燒的建筑后沖出時,達武終于明白那杯酒根本無關(guān)緊要。真正的殺招是香檳杯沿的唇脂,那些玫瑰色的毒藥早已通過他扶正酒杯的手指滲入皮膚。
***
同一時刻,比利牛斯山脈的隘口處,拿破侖正將西班牙國王的投降書扔進篝火。羊皮紙在火焰中卷曲成灰,飄向繁星點點的夜空。
"陛下!"信使跌跌撞撞地沖進營地,軍裝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布魯塞爾急報!"
貝爾蒂埃元帥接過信筒時,鐵質(zhì)外殼上凝結(jié)的血珠凍住了他的手套。展開的密信只有一行用焦炭寫的字:達武遇刺,低地叛亂。
拿破侖沉默地盯著篝火,跳動的火焰在他眼中映出兩個猩紅的光點。突然,他拔出佩劍劈向身旁的松樹,鋒刃深深卡進樹干。
"準備馬車。"皇帝的聲音比山間的夜風(fēng)更冷,"我要在比利時人學(xué)會后悔之前趕到。"
松枝上的積雪被震落,紛紛揚揚如一場新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