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瑾柔的指尖還捏著那方帕子。
錢昭的呼吸噴在她耳后,燙得她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她下意識想逃,卻被他扣住手腕,力道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
楊瑾柔我……
她聲音發(fā)顫,連指尖都在發(fā)抖。
楊瑾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錢昭低笑一聲,另一只手從袖中摸出一物——正是她“遺失”的那方海棠帕子。
錢昭書房案頭。
他慢條斯理道,又從懷中取出第二條。
錢昭演武場兵器架。
第三條從枕下抽出。
錢昭后院石凳。
每說一處,就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方帕子。
最后床上竟鋪了七八條一模一樣的海棠繡帕。
雪白的綢緞上粉白相間的海棠嬌艷欲滴,每一朵都繡得比上一朵更精致。
楊瑾柔羞得想鉆進地縫,連耳后都泛起緋色。
楊瑾柔……你都知道?
錢昭第一次確實以為是落下的。
錢昭捻著帕角那個小小的“柔”字,指腹輕輕摩挲過細密的針腳。
錢昭第三次開始。
錢昭我就在等了。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他眸色深深。
事情要從半月前說起。
那日楊瑾柔在繡海棠,錢昭在屏風外看書。
秋日的陽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咬著唇,全神貫注地挑著絲線,粉白的絲線在指尖纏繞,卻總也繡不出想要的樣子。
楊瑾柔夫君。
她突然喚他,聲音輕軟。
楊瑾柔能幫我取一下繃子嗎?
楊瑾柔在書房多寶閣上。
錢昭放下書卷去了。
書房里靜悄悄的,多寶閣上擺著幾本兵書和一方硯臺。
他伸手去取繃子,卻在案頭看見一方素帕——上面歪歪扭扭繡著半朵海棠,針腳凌亂得像被貓抓過,有幾處還留著拆線的痕跡。
他鬼使神差拿起來,指腹摩挲過那個小小的“柔”字,忽然想起她前日紅著眼拆線的模樣。
那時他路過回廊,看見她對著光剪斷繡壞的絲線,眼角泛紅卻倔強地不肯掉淚。
帕子最終沒還回去。
那晚他批閱軍報到深夜,燭火下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看一眼,嘴角不自覺揚起。
第二方帕子出現(xiàn)在演武場。
那是個晴朗的早晨,錢昭練完一套槍法,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走向兵器架準備收槍,卻看見架子上掛著條帕子——同樣的海棠,只是花瓣多了層漸變,從淺粉到深紅,像是真有一朵花綻放在綢緞上。
親衛(wèi)們擠眉弄眼。
心腹們將軍。
心腹們這定是哪個姑娘……
錢昭滾。
他冷著臉把帕子塞進懷里,轉身就走。
可當晚在書房,他對著燈細看許久,指腹輕輕撫過那些細密的針腳——這次她學會了鎖邊,花瓣邊緣整齊得不像話。
燭光下,他忽然發(fā)現(xiàn)帕子角落還繡著個極小的兔子,藏在花葉間,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錢昭想起前日飯桌上,柴明嚷嚷著要吃兔肉,她急得眼眶都紅了,小聲說兔子那么可愛怎么能吃。
他低笑一聲,將帕子仔細折好,收進了貼身的暗袋。
最過分的是后院石凳。
那日他剛與柴明切磋完,少年被他一個過肩摔撂倒在地,哀嚎著不肯起來。
錢昭懶得理他,轉身去拿汗巾,卻看見石凳上“恰好”鋪著帕子。
海棠已經(jīng)完全綻放,花蕊用了金線點綴,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角落的兔子也長大了些,正抱著一片海棠花瓣啃,憨態(tài)可掬。
柴明一瘸一拐地湊過來。
柴明咦?
柴明這不是嫂……
錢昭一腳把他踹進池塘。
少年在水里撲騰。
柴明哥!
柴明你為了塊帕子謀殺親弟??!
錢昭再廢話。
錢昭冷著臉把帕子收進袖中。
錢昭今晚加練兩個時辰。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沒去書房,而是早早回了臥房。
楊瑾柔正坐在燈下繡新的帕子,見他進來慌忙藏起針線,卻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楊瑾柔嘶——
錢昭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指。
血珠滲出來,染紅了雪白的綢緞。
他想也沒想就含住了她的指尖。
楊瑾柔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錢昭笨。
他松開她的手指,聲音沙啞。
錢昭下次小心。
此刻,罪證鋪了滿床。
楊瑾柔耳根紅得滴血,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楊瑾柔我……
楊瑾柔我只是練繡功……
錢昭練到每條帕子都繡‘柔’字?
錢昭突然從背后環(huán)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呼吸噴在她敏感的耳后。
錢昭夫人可知。
錢昭私相授受是何罪?
他執(zhí)起她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寫下:
“當罰?!?/p>
楊瑾柔心跳如雷,整個人都僵在他懷里。
錢昭卻只是低笑一聲,松開了她,轉身去取針線。
窗外月光如水,蟬鳴陣陣。
他穿了一根淺緋色的絲線,在燭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錢昭過來。
她挪過去,被他拉到身邊坐下。
錢昭粗糙的指節(jié)包住她的手,帶著她在帕上落針。
錢昭花瓣要這樣挑……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后背,心跳聲清晰可聞。
針尖刺破綢緞,綻開一朵新的海棠。
這次,旁邊多了個“昭”字,與“柔”字緊緊相依。
楊瑾柔的手抖得厲害,針腳歪歪扭扭,卻被他穩(wěn)穩(wěn)握住。
錢昭專心。
他聲音低沉,帶著幾分笑意。
錢昭再繡壞。
錢昭可要重罰。
翌日柴明來蹭飯,一進門就看見驚悚的一幕——
他那冷面閻王般的兄長,居然和嫂嫂頭碰頭坐在一起,手里拿著……繡花針?
柴明哥!
柴明你手怎么了?
少年眼尖地發(fā)現(xiàn)錢昭指尖密密麻麻的針眼。
錢昭淡定地把手藏進袖中。
錢昭練刀傷的。
楊瑾柔埋頭喝湯,嘴角卻悄悄翹起來。
柴明眼珠一轉,突然從懷里掏出塊帕子。
柴明咦?
柴明這不是我昨天在......嗷!
錢昭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錢昭吃飯。
少年齜牙咧嘴地坐下,卻看見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那是他從未在兄長臉上見過的溫柔。
窗外,秋海棠開得正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