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jié)u漸深了。
或許是白天睡多了,也或許是心里裝著事,姜珈彧睡得并不安穩(wěn)。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馬嘉祺不在床上。
她心里一緊,下意識地輕手輕腳下了床。
客廳一片漆黑,只有廚房的方向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廚房的門虛掩著。
透過門縫,她看到了他。
馬嘉祺沒有開大燈,只有冰箱門打開著,里面透出的冷光勾勒出他高大卻顯得有些孤寂落寞的背影。
他背對著門口,微微低著頭,肩膀幾不可查地輕輕聳動著。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壓抑的、細微的吸氣聲。
姜珈彧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輕輕推開了一點門縫。
冰箱的冷光下,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男人剛毅的下頜線滑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臺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一只手撐在臺面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則緊緊捂著自己的嘴,試圖堵住那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聲。
寬闊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顫抖。
他在哭。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姜珈彧的心上!
那個在殺青宴走廊里掌控全局、在金弦獎后臺氣定神閑、在錄音棚里氣場全開、在她面前永遠沉穩(wěn)強大的馬嘉祺…
此刻,像一個被巨大的恐懼和后怕?lián)艨宓暮⒆?,獨自躲在深夜的廚房里,無聲地崩潰。
姜珈彧的呼吸瞬間停滯了,眼眶發(fā)熱,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
白天他那些冷硬的質問、刻意板起的臉、沉默的照顧…所有的畫面瞬間串聯(lián)起來!
那不是生氣,那是他拼命用冷漠外殼包裹起來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自責和恐懼!
她聽到他壓抑的、帶著濃重鼻音的低語,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馬嘉祺…都怪我…沒早點發(fā)現(xiàn)…
馬嘉祺…燒成那樣…說胡話…手那么燙…
馬嘉祺…打針…哭得…心都碎了…
馬嘉祺…那么疼…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馬嘉祺…護不住你…算什么…
最后一句,帶著深深的無力和挫敗,幾乎被哽咽淹沒。
姜珈彧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聽到腳步聲,馬嘉祺身體猛地一僵,幾乎是瞬間挺直了背脊,飛快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
轉過頭時,已經努力恢復了平日的冷峻,只是那通紅的眼眶和臉上未干的淚痕,在冰箱慘白的光線下,無所遁形。
他看到站在門口、同樣淚流滿面的姜珈彧,眼神閃過一絲狼狽和慌亂,下意識地想別開臉:
馬嘉祺…怎么醒了?走,回去躺著…
話沒說完,姜珈彧已經撲了過來,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了他。
她把臉深深埋進他帶著冷冽雪松氣息卻沾染了淚痕的胸膛,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姜珈彧對不起…馬嘉祺…
姜珈彧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讓你害怕了…
馬嘉祺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那強撐的冷硬外殼在懷里人溫熱的眼淚和顫抖的擁抱中,轟然崩塌。
他反手緊緊抱住她,手臂收得那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滾燙的液體再次失控地涌出,滴落在她的發(fā)間。
馬嘉祺…笨蛋…
他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手臂卻收得更緊。
馬嘉祺…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廚房里,只有冰箱運作的低鳴和兩人壓抑的、交織在一起的啜泣聲。
冰冷的燈光下,他們緊緊相擁,像是兩只在暴風雨后終于找到彼此、互相舔舐傷口的獸。
那些裝出來的兇狠,那些刻意保持的距離,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最脆弱也最真實的依偎。
他所有的自責、恐懼和無助,都在她的眼淚和擁抱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而她,也終于看清了這個強大男人心底深處,那片只對她袒露的、柔軟而脆弱的星空。
過了許久,馬嘉祺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他輕輕抬起姜珈彧的臉,指腹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自己的眼眶依舊紅得厲害,聲音沙啞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溫柔:
馬嘉祺我們乖,還難受嘛?
姜珈彧搖搖頭,帶著濃重的鼻音:
姜珈彧哥哥,我好多了。
馬嘉祺以后…
馬嘉祺看著她,眼神深邃,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馬嘉祺…不許再這樣。
馬嘉祺有任何不舒服,第一時間告訴我。
馬嘉祺不許硬撐,不許怕吃藥,更不許…一點都不好好照顧自己。
最后一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怕。
姜珈彧用力點頭,像小雞啄米:
姜珈彧嗯!我保證!
看著她乖巧又可憐兮兮的樣子,馬嘉祺心底最后一點陰霾也被驅散。
他低頭,一個帶著淚痕咸澀、卻無比溫柔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
馬嘉祺傻瓜。
他嘆息般低語,將她重新打橫抱起。
馬嘉祺回去睡覺。
馬嘉祺哥哥守著你。
這一次,他抱著她的手臂不再緊繃,而是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珍重。
姜珈彧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胸膛傳遞過來的、不再冰冷的溫度,只覺得無比安心。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地上的星河。
而廚房里那滴凝結在冰冷臺面上的淚珠,像一顆小小的、折射著星光的星屑,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夜晚,一個強大男人最不設防的脆弱,以及一份深埋心底、厚重如山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