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卿起身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聲音,他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身形修長挺拔,像一株在晨光中舒展的孤竹。
他甚至沒有看地板上蜷縮著的人影一眼,徑直走向衣架。
黎灰其實(shí)一直醒著,或者說,一夜未眠。他坐起身,看著蘇子卿的背影,晨光勾勒出對方完美的肩線,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神性。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diǎn)什么,比如“謝謝收留”,或者“以后……”,但最終只是沉默地、近乎貪婪地看著。
“天亮了?!鄙ひ繇懫?,是逐客令。
黎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默默起身,將被褥簡單疊好,動作有些僵硬。他走到門邊,站在蘇子卿身后一步之遙。他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冷冽干凈的氣息,近在咫尺,卻遠(yuǎn)在天涯。
黎灰他拉開門,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
門縫在他身后徹底合攏,隔絕了房間里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也隔絕了那個讓他窒息又沉淪的身影。黎灰站在門外,走廊的光線有些昏暗,他下意識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在陰影里泛著微光,遮住了眼底翻涌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晦暗情緒。
門內(nèi)。
蘇子卿背對著門,直到那輕微的合攏聲徹底消失,空氣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窗外早起的鳥鳴。他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指尖還停留在外袍的領(lǐng)口,冰冷的玉扣觸感清晰。晨光透過薄紗窗簾,在他腳邊投下朦朧的光斑。
房間里似乎還殘留著另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屬于黎灰干凈卻帶著某種侵略性的氣息,蘇子卿的目光掃過那處地鋪。
他走到窗邊,并未拉開窗簾,只是透過那未拉嚴(yán)的縫隙,目光投向樓下。
庭院里,黎灰的身影正穿過沾滿露水的青石板小徑。他走得不快,甚至有些遲緩,微駝著背,仿佛一夜未眠的疲憊終于壓垮了他強(qiáng)撐的偽裝。
晨光落在他身上,卻驅(qū)不散那份孤寂的陰霾。走到庭院門口時,他似乎頓了頓,極其短暫地側(cè)了側(cè)頭,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蘇子卿所在的窗口方向。
蘇子卿站在窗簾的陰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清晰地看到黎灰鏡片后幾乎要穿透玻璃的目光,帶著一種被拋棄的小獸般的茫然和更深更沉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某種東西。
那目光燙得驚人,即使隔著距離和玻璃,蘇子卿也仿佛感覺到皮膚上傳來一陣細(xì)微的灼刺感。
然后,黎灰的身影便消失徹底融入外面漸次喧囂的晨光里。
“呵。”
意味不明的低哼從蘇子卿喉間溢出,打破了室內(nèi)的寂靜。他收回視線,轉(zhuǎn)身走向那疊被黎灰仔細(xì)整理好的地鋪。素色的被褥疊得方正,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認(rèn)真。
他沒有去碰它,只是站在旁邊,垂眸看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緒。房間里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似乎更濃了些,固執(zhí)地縈繞在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