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站在醫(yī)院住院部門口,手里捏著林晚那個磨掉皮的帆布包,兔子掛件的一只耳朵不知什么時候掉了,剩下的那只在風里歪歪扭扭地晃。他仰頭看灰蒙蒙的天,鴿子群呼啦掠過住院部頂層的天臺,翅膀撲棱的聲音讓耳朵發(fā)麻。
"三分甜的珍珠奶茶,加雙份珍珠。"他對著空氣念叨,踢飛腳邊的小石子。石子在柏油路上滾出"咕嚕嚕"的聲響,最后卡在排水溝的鐵格里。
手機地圖顯示距離最近的奶茶店有兩站地。江熠把帆布包甩到肩上,邁開步子就走。帆布鞋底子薄,能清晰感受到路面的不平坦,每一個裂縫和凹陷都在提醒他這一切不是夢——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林晚消失時的溫度,又涼又燙,像冬天里揣著的暖手寶。
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穿校服的學生嘰嘰喳喳往前挪。江熠站在隊尾,聞到空氣里甜膩的奶香味,突然想起練習生時期的事。那時候訓練到半夜,組長偶爾會請客買奶茶,他總是要三分甜,全糖太齁,無糖又像涮鍋水。
"你好,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甜,加雙份珍珠。"江熠把手機掃碼界面遞給店員時,聲音有點抖。
透明的玻璃杯里,黑色的珍珠咕嘟咕嘟往下沉。他用吸管戳了戳,突然注意到杯壁上貼著的"營業(yè)時間延長通知",紅色記號筆寫的日期是昨天——2023年10月23日,正是他暈倒的那天。
"老地方見。"江熠咬著吸管邊走邊想,褲兜里的歌詞本邊角硌著大腿。老地方是哪里?他們有過"老地方"嗎?
五年前那個下午,他把林晚堵在練習生宿舍樓的消防通道里,劈頭蓋臉說了什么來著?好像是"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那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她,直到出道演唱會上那盞固執(zhí)亮起的藍色燈牌。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江熠抬手擋在額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音樂學院后門。梧桐樹葉黃了大半,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在地上鋪出厚 江熠站在醫(yī)院住院部門口,手里捏著林晚那個磨掉皮的帆布包,兔子掛件的一只耳朵不知什么時候掉了,剩下的那只在風里歪歪扭扭地晃。他仰頭看灰蒙蒙的天,鴿子群呼啦掠過住院部頂層的天臺,翅膀撲棱的聲音讓耳朵發(fā)麻。
"三分甜的珍珠奶茶,加雙份珍珠。"他對著空氣念叨,踢飛腳邊的小石子。石子在柏油路上滾出"咕嚕嚕"的聲響,最后卡在排水溝的鐵格里。
手機地圖顯示距離最近的奶茶店有兩站地。江熠把帆布包甩到肩上,邁開步子就走。帆布鞋底子薄,能清晰感受到路面的不平坦,每一個裂縫和凹陷都在提醒他這一切不是夢——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林晚消失時的溫度,又涼又燙,像冬天里揣著的暖手寶。
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穿校服的學生嘰嘰喳喳往前挪。江熠站在隊尾,聞到空氣里甜膩的奶香味,突然想起練習生時期的事。那時候訓練到半夜,組長偶爾會請客買奶茶,他總是要三分甜,全糖太齁,無糖又像涮鍋水。
"你好,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甜,加雙份珍珠。"江熠把手機掃碼界面遞給店員時,聲音有點抖。
透明的玻璃杯里,黑色的珍珠咕嘟咕嘟往下沉。他用吸管戳了戳,突然注意到杯壁上貼著的"營業(yè)時間延長通知",紅色記號筆寫的日期是昨天——2023年10月23日,正是他暈倒的那天。
"老地方見。"江熠咬著吸管邊走邊想,褲兜里的歌詞本邊角硌著大腿。老地方是哪里?他們有過"老地方"嗎?
五年前那個下午,他把林晚堵在練習生宿舍樓的消防通道里,劈頭蓋臉說了什么來著?好像是"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那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她,直到出道演唱會上那盞固執(zhí)亮起的藍色燈牌。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江熠抬手擋在額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音樂學院后門。梧桐樹葉黃了大半,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在地上鋪出厚厚的一層。樹影斑駁的巷子深處,隱約傳來鋼琴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初學的孩子在磕磕絆絆地練習《小星星》。
江熠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這個旋律有點耳熟。
巷子盡頭的鐵門虛掩著,銹跡斑斑的門環(huán)上掛著塊小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器樂維修",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他推開門,老舊的合頁發(fā)出"吱呀"聲,驚飛了門楣上棲息的麻雀。
院子里堆著各式各樣的舊樂器。缺了弦的小提琴靠在墻角,琴箱上落滿灰塵;褪了色的手風琴被壓在鋼琴底下,風箱露出撕裂的皮革;好幾架古箏疊在一起,琴弦繃斷了不少,像老人花白的頭發(fā)。
最里面那間平房的窗戶亮著燈,剛才聽到的鋼琴聲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江熠放輕腳步走過去,窗戶紙破了個洞,他透過洞口往里看——
空無一人的房間中央,一架舊鋼琴前坐著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背影眼熟得讓江熠呼吸停滯。她的頭發(fā)很長,垂在腰際,隨著彈奏的動作輕輕晃動。陽光透過屋頂?shù)钠贫凑赵谒砩?,像舞臺追光燈。
琴鍵按下去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還有幾個音完全走調(diào)了,可她彈得極其認真,手指纖細蒼白,在泛黃的琴鍵上跳躍。江熠認出這首曲子——是他五年前被公司斃掉的一首Demo,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旋律。
"林晚?"江熠試探著敲了敲窗框。
琴聲戛然而止。女孩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熟悉的向日葵胸針,胸針邊緣已經(jīng)卷了邊。江熠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的額角貼著塊紗布,血漬正從紗布邊緣滲出來,染紅了鬢角的碎發(fā)。
是五年前的林晚。
女孩的嘴動了動,卻沒有聲音發(fā)出來。她的嘴唇顏色很淡,像剛哭過很久。江熠想推開門沖進去,可手腳像灌了鉛似的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女孩抬手取下胸針,輕輕放在琴譜上,然后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融化在水里的冰塊。
"不要走!"江熠終于喊出聲,猛地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
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灰塵在光束里跳舞。鋼琴上什么都沒有,琴鍵落滿灰塵,顯然很久沒人碰過。墻角結(jié)著蜘蛛網(wǎng),地板上有串模糊的腳印,一路延伸到窗邊就消失了——那腳印很小,像是女孩子的帆布鞋留下的。
江熠走到鋼琴前,手指撫過冰涼的琴鍵。最上面那組音有幾個鍵按不下去,觸感僵硬,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他彎腰往琴肚里看,借著從屋頂破洞照進來的光線,看見里面塞著個熟悉的東西——
黑色的錄音筆,外殼有處明顯的磕碰痕跡,和他五年前在器材室摔壞的那支一模一樣。
江熠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伸手進去摸索,手指觸到冰冷的金屬外殼時,突然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指尖傳來刺痛感,他抽回手,看到指肚上多了個細小的血珠——是鋼琴弦斷了,鋒利的斷口在昏暗的光線下像顆獠牙。
錄音筆拿出來時還帶著灰塵,江熠用衣角擦了擦,按下播放鍵。
先是一陣電流的滋滋聲,然后響起林晚帶著哭腔的聲音:"江熠你混蛋!憑什么說我唱歌難聽!憑什么把我的歌詞本扔在地上!"
停頓了幾秒,是壓抑的哽咽聲,然后是翻紙頁的沙沙聲。
"今天聲樂課得到A了......老師說我進步很大......可惜你聽不到......"
"你的出道演唱會......我來了......在第三排走道......燈牌舉得手都酸了......"
"化療好難受啊......頭發(fā)掉了好多......但醫(yī)生說再堅持一下就好了......我還想聽你唱歌呢......"
錄音筆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電流聲,江熠皺著眉調(diào)節(jié)音量,卻聽到背景里傳來熟悉的旋律——是《星光》的前奏,被人用很簡單的鋼琴伴奏彈出來,雖然有些走調(diào),卻異常清晰。
"即使熄滅成灰燼,也要亮著等你回來......"林晚的聲音很輕,帶著氣音,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唱,"這是你歌詞本最后一頁寫的話......我?guī)湍阕V完曲子了......"
錄音突然中斷,只剩下電流的滋滋聲。
江熠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覺有什么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他抬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五年前那個被他斥責"沒天賦就別做白日夢"的女孩,原來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他們共同的夢想。
"年輕人,你怎么在這里?"
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江熠慌忙抹掉臉上的眼淚,轉(zhuǎn)過身看見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色中山裝,胸前別著?;?。
"我......我找人。"江熠把錄音筆攥在手心,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
老人瞇著眼睛打量他,突然"哎喲"一聲,拐杖往地上頓了頓:"你是江熠?那個唱歌的小伙子?"
江熠愣住了:"您認識我?"
"怎么不認識?"老人笑呵呵地走進來,目光落在鋼琴上,"我們學校的林晚丫頭,手機屏保就是你。演唱會門票攢了一抽屜,還有那個什么......應援燈牌,藍汪汪的那個,天天晚上在宿舍充電。"
林晚的大學。江熠的心臟又是一緊,原來這就是她的"老地方"。
"您是......"
"我姓趙,以前是這兒的音樂老師。"老人在鋼琴凳上坐下,輕輕撫摸泛黃的琴鍵,"這架鋼琴啊,還是林晚她爸媽捐的。那年頭好鋼琴金貴著呢,說是給學校做點貢獻......"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江熠卻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爸媽?林晚的爸媽不是在她上大學那年出車禍去世了嗎?新聞里報過,他記得當時還唏噓了好久。
"林晚這孩子命苦啊。"趙老師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塊手帕擦眼鏡,"大一那年爸媽出車禍,她自己也傷著了嗓子,醫(yī)生說以后可能都唱不了歌了。好好的苗子,就這么......"
江熠攥著錄音筆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傷了嗓子?所以錄音筆里她唱歌的聲音才那么輕,帶著氣音?
"后來她就天天來這兒練琴。"趙老師繼續(xù)說,眼神飄向窗外,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一練就是一整天,有時候我晚上巡樓,還看見燈亮著。問她干嘛這么拼命,她說要幫朋友完成一首歌......"
朋友?江熠的呼吸驟然停止。
"她鋼琴底下是不是藏著個錄音筆?"趙老師突然問,把江熠嚇了一跳。
他點點頭,老人嘆了口氣:"那孩子錄了三年呢。剛開始聲音啞得跟破鑼似的,后來慢慢能唱出聲了,再后來......"老人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再后來她化療住院,就很少來了。"
化療?江熠感覺血液都凝固了。"她得了什么???"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骨肉瘤。"趙老師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晚期了......那孩子硬是撐了兩年,就為了等你那首歌發(fā)布......她說歌詞寫的是她倆的故事......"
江熠的胃突然翻江倒海,他捂著嘴沖到院子里,扶著那架缺了弦的小提琴干嘔起來。什么時光守夜人,什么時空裂縫,全是騙人的!她不是能穿梭時空,她是早就不在了!
趙老師拄著拐杖跟出來,輕輕拍著他的背:"孩子,別哭。林晚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高興。她總說你有天賦,就是心思太重......"
江熠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最后......是什么時候來的這里?"
老人想了想,掰著手指頭算:"應該是去年秋天吧?那時候她已經(jīng)走不動路了,還是護工推著輪椅來的。在鋼琴前坐了一下午,走的時候留了張字條,讓我轉(zhuǎn)交給一個姓江的年輕人......"
趙老師從中山裝內(nèi)袋里掏出個泛黃的信封,遞給江熠時手指微微顫抖:"她說等你什么時候真正明白《星光》的意思了,再給你。"
信封上沒有署名,只有用鋼筆寫的三個字:給星光。
江熠的手指觸到信封的剎那,突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院子里的舊樂器開始瘋狂抖動,小提琴的琴弦"嗡"地一聲全部繃斷,手風琴的風箱自己開合起來,發(fā)出嗚咽似的聲音。天空的顏色變得詭異,一半是白天一半是黑夜,交界處像是打翻了的調(diào)色盤。
"時空紊亂......"江熠喃喃自語,想起林晚說過的話,"守夜人和特定時間點的人產(chǎn)生感情糾葛,會加速時空崩塌......"
"孩子!你怎么了?"趙老師驚慌地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江熠卻已經(jīng)聽不清老人在說什么。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重疊的畫面——五年前的林晚抱著歌詞本站在琴房門口,額角滲著血;一年前的林晚坐在輪椅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卻依然笑著對護工說"我再彈最后一遍";而現(xiàn)在的琴房里,那盞熟悉的藍色燈牌突然亮了起來,放在鋼琴上的向日葵胸針閃著微弱的光。
"林晚......"江熠掙脫趙老師的手,跌跌撞撞沖進琴房。
燈牌亮得刺眼,把整個房間照成藍色。鋼琴自動彈奏起來,是《星光》完整的旋律,比錄音筆里的版本流暢許多,帶著林晚特有的、微微跑調(diào)卻無比認真的唱腔。
江熠走到鋼琴前,看見琴鍵上放著張字條,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盡力氣寫的:
"我不是消失了,只是回到了屬于我的時間線。3月17日,老地方的天臺,記得帶奶茶。這一次,別遲到。"
天臺?江熠猛地抬頭看向屋頂那個透光的破洞。他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梯爬上去時,晚風正卷起滿地落葉。天臺邊緣擺著盆快要枯萎的向日葵,花盆上用馬克筆寫著"熠路星光,永不熄滅"。
遠處的城市華燈初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江熠站在天臺邊緣,手里攥著那張字條和林晚的帆布包,兔子掛件在風里輕輕搖晃。他仿佛能聽到五年前那個下午,女孩在這里用跑調(diào)的聲音練習《星光》;仿佛能看到一年前的秋天,她坐在輪椅上仰望星空,輕聲說"等我好了,一定要去聽你的演唱會"。
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自己播放起來,還是那段走調(diào)的鋼琴伴奏,還是林晚帶著氣音的歌聲:
"即使熄滅成灰燼,也要亮著等你回來......"
江熠掏出手機,屏幕顯示今天是2023年10月24日。距離3月17日還有五個月。
他把帆布包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天臺的風很大,吹得眼睛發(fā)酸,可他一點也不想哭。
還有五個月。江熠對著遠處的燈火笑了笑,眼眶卻濕了。五個月,足夠他重新寫一首完整的歌,足夠他練熟每一個音符,足夠他......等到他的星光回來。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話:
"記得按時吃飯。"后面跟著個兔子表情,缺了一只耳朵。
江熠猛地抬頭看天,星星開始一顆接一顆地亮起來,像有人在黑絲絨上撒了把碎鉆。他握緊手機,轉(zhuǎn)身往樓下跑,帆布鞋踩在樓梯上發(fā)出"噔噔噔"的聲響,驚起棲息在屋檐下的鴿子。
"老板!再來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甜,加雙份珍珠!"
奶茶店的霓虹燈在遠處亮起來,暖黃色的光線下,店員笑著接過他遞來的手機。江熠站在柜臺前,看著透明玻璃杯里慢慢沉淀的黑色珍珠,突然覺得世界從來沒有這么明亮過。
五個月而已。他想。等得起。奶茶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指縫滑進袖口,江熠站在音樂學院后門的梧桐樹下,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帶著兔子表情的短信。秋風卷著枯黃的葉子在腳邊打轉(zhuǎn),"嘩啦"一聲撞在生銹的鐵門上,驚得他心臟漏跳半拍。
"同學,要買花嗎?"
抱著竹編花籃的老婆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巷口,籃子里的雛菊沾著露水,黃白相間的花瓣在暮色里微微發(fā)顫。江熠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束淺藍色繡球上——那是林晚總在琴房窗臺擺著的花。
"怎么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奶茶還涼。
"小的十塊,大的二十。"老婆婆用粗糙的手指撥弄著花枝,指甲縫里嵌著泥土,"今天是林老師的忌日,來送花的年輕人多著呢。"
忌日兩個字像冰錐扎進江熠后心。他猛地攥緊奶茶杯,塑料吸管被咬得變了形。透明的珍珠混著三分甜的奶茶從嘴角漏出來,滴在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上,洇出深色的圓斑。
"林老師?"他蹲下身假裝挑花,視線卻死死盯著老婆婆竹籃里那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晚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天臺邊緣的向日葵花盆旁,手里舉著藍色燈牌,笑容比陽光還亮。
"就是教鋼琴的林晚老師啊。"老婆婆把照片往他面前推了推,"去年今天走的,才二十五歲。聽說走之前還在病床上改樂譜呢,說是要給她的偶像寫首歌......"
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別聽她的。抬頭看天臺。"
江熠猛地站起身,奶茶杯"哐當"掉在地上,黑色珍珠滾得到處都是。他跌跌撞撞沖向那棟爬滿爬山虎的教學樓,樓梯間的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層層亮起,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天臺鐵門虛掩著,風從縫隙里鉆出來,帶著熟悉的桂花味。江熠推開門時,看見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背影正坐在枯萎的向日葵花盆旁,手里拿著支鉛筆在樂譜上寫寫畫畫。
"你來了。"林晚轉(zhuǎn)過身,額角的紗布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枚向日葵發(fā)夾,"奶茶呢?我等了好久。"
江熠的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眼角眉梢的笑意真實得不像幻覺。他踉蹌著走過去,膝蓋重重撞在臺階上也感覺不到疼,只想抓住那雙正在翻動樂譜的手。
"別碰我。"林晚突然后退半步,樂譜被風吹得嘩啦啦響,"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天臺邊緣突然裂開一道縫隙,藍色的光從里面滲出來,照得樂譜上的音符閃閃發(fā)亮。江熠這才看清那是《星光》的完整樂譜,每一頁空白處都寫滿了小字——有的是和聲標記,有的是演唱技巧,甚至還有用熒光筆標注的"這里要笑著唱"。
"為什么不告訴我?"江熠的聲音哽咽著,"車禍,失聲,化療......為什么要一個人扛?"
林晚低下頭,鉛筆在"即使熄滅成灰燼"那句歌詞下面畫了道波浪線:"你那時候正準備出道,不能有負面新聞。"她的手指輕輕拂過五線譜上的高音符號,"而且......我答應過你要寫一首能讓所有人記住的歌。"
裂縫里的藍光越來越亮,江熠看見自己的雙手開始變得透明。他想起趙老師說的時空崩塌,想起林晚留下的字條,想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10月24日。
"3月17日。"江熠死死盯著林晚的眼睛,把那個日期刻進心里,"我會在天臺等你,帶著三分甜的珍珠奶茶,加雙份珍珠。"
林晚突然笑了,眼里閃著淚光:"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們第一次在練習生宿舍樓消防通道遇見的日子。"
江熠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他終于想起自己那天說了什么——不是"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而是"等我出道,就用你的歌詞寫主打歌"。記憶的碎片突然拼湊完整,他想起自己把林晚的歌詞本摔在地上后,又趁她不在偷偷撿回來,用膠帶粘好每一頁......
"江熠!"林晚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記住樂譜最后一頁的和弦!還有......別再吃泡面了!"
藍色的光芒吞噬了整個天臺。江熠感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他最后看見的,是林晚把那枚向日葵胸針別在他的帆布包上,然后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像融化在陽光里的糖。
"下周六演唱會......"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句話,卻不知道聲音有沒有傳出去。
劇烈的眩暈襲來,江熠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音樂學院后門的梧桐樹下。懷里抱著個竹編花籃,淺藍色繡球的花瓣沾著露水,冰涼的觸感異常真實。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日歷界面——2023年10月24日,距離3月17日還有145天。
而帆布包的拉鏈上,別著枚嶄新的向日葵胸針。
遠處奶茶店的霓虹燈閃爍著暖黃色的光,店員正在收拾打烊。江熠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腳步堅定地朝醫(yī)院走去。他要活下去,要等到明年春天,要在演唱會上唱那首屬于他們的《星光》。
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播放起來,這一次不是哭腔,也不是氣音,而是林晚清亮得像溪水的聲音:
"江熠同學,聲樂課記得帶水杯。還有,你的鞋帶松了。"
江熠低頭看向自己的帆布鞋,左腳鞋帶果然散開著,在秋風里輕輕搖晃。他蹲下身系鞋帶時,看見梧桐樹下掉落的葉子上,用鉛筆寫著小小的"加油",筆跡娟秀,和樂譜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醫(yī)院住院部的燈光在遠處亮起,像一片溫暖的星海。江熠抱著那束淺藍色繡球,腳步輕快地穿過寂靜的街道。還有145天,足夠他養(yǎng)好身體,足夠他練熟每一個音符,足夠他......等到他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