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梅爾菲娜走下樓梯時,廚房的魔石燈早已亮起暖光。
探頭望去,只見尤利烏斯眼睛倏然發(fā)亮,像是等了許久。
"小姐!晚上好,我正好口渴來泡茶,真是巧啊。"
"尤利烏斯大人也是嗎?真不好意思讓您看見我這般不體面的打扮。"
演完這出心照不宣的戲碼后,她們分飲著玉米茶,轉(zhuǎn)戰(zhàn)廚房相連的餐廳長桌。
冬日里雖常與宅邸眾人共進(jìn)晚餐,但眼下艾德、克里夫和拉德已回傭人宿舍,安娜又每日從村里通勤,此刻寂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
"說起來.......我臥病期間,您是怎么解決用餐的?"
如今塞爾雷涅和西蒙也會同席,但既然領(lǐng)主之女梅爾菲娜纏綿病榻,想必沒人會邀他去正餐廳。
原以為是瑪麗或塞德里克暗中打點(diǎn),沒想到尤利烏斯竟爽朗答道:
"我大半時間都在睡覺,總趕不上大家的飯點(diǎn)呢。偶爾小廚師長會送餐到房間。"
"?.......是旅途勞頓的緣故嗎?"
從王都到索拉松需兩周馬車,再到恩卡爾地區(qū)即便盛夏也要三天。
冬季道路更險,耗時更久。
身體吃不消也是自然。
"不,是我的體質(zhì)問題。魔力儲量遠(yuǎn)超常人,清醒太久身體就會垮掉。童年時幾乎終日昏睡,現(xiàn)在長高了反倒好些。不過近來睡眠時間又變長了,遲早會迎來長眠不醒的日子吧。"
他帶著慣常的明媚神情,用談?wù)撁魅仗鞖獍愕目谖茄a(bǔ)充道:"約莫再撐一兩年?反正強(qiáng)大的魔法師本就短命。魔力過剩導(dǎo)致夭折的案例比比皆是,能活著出生都算幸運(yùn)。多虧這嗜睡體質(zhì),我才免于病魔纏身,也很少受魔力中毒之苦——雖然時間不夠用確實(shí)遺憾。啊,等徹底醒不來時,我會自覺搭上去王都的馬車......."
".......誰在擔(dān)心這個。"
青年的話語如鈍刀剜心。
此刻唯有梅爾菲娜知曉,兩年后與瑪麗亞的相遇將拯救他。
這種仿佛談?wù)撍嗣\(yùn)般的口吻,讓她胸口泛起酸澀。
"所以啊,我想做的事就要做,想知道的事就要弄明白——為何陽光溫暖?為何冬寒夏暑?天際繁星幾何?魔物與生靈之別?世界盡頭真相?我渴望知曉一切!"
"這也不是夜闖閨房的理由。"
"再不會了。若被小姐討厭我會心碎的。況且和摯友約定過,死后要把寶貝藏品留給他呢。立約時還挨了記拳頭......."
明明喊著痛,他卻笑得像個撿到糖的孩子。
這笑容扎得人心尖發(fā)疼。
"所以,您究竟為何暈倒?請告訴我吧,小姐!"
無論是方才的剖白,還是此刻前傾身子的追問,尤利烏斯始終保持著相同的語調(diào)。
他對自己命運(yùn)的豁達(dá)令人震撼,梅爾菲娜無法理解這份近乎殘酷的從容。
明明清楚該遠(yuǎn)離這個危險的魔法師。
——可為何,就是討厭不起來呢?
尤利烏斯之所以令人羨慕,大約是因?yàn)樗粸樽约合胱龅氖露畎伞?/p>
——這正是梅爾菲娜恢復(fù)前世記憶后,在這世界里最向往的生存方式。
這個建立在森嚴(yán)等級制度上的世界,女性生來必須服從父親,婚后則要順從丈夫。
領(lǐng)主履行領(lǐng)主義務(wù),騎士為榮譽(yù)而戰(zhàn),農(nóng)民耕作田地,農(nóng)奴像附屬在土地上的工具般被使喚。
即便如此,所有人仍在拼命活著。
她渴望掙脫愛與義務(wù)的枷鎖,在自主選擇的地方,以自己選擇的方式生存。
但在這世界,能實(shí)現(xiàn)這般活法的不過鳳毛麟角。
尤利烏斯能做到,既因他貴族的出身,更因他作為魔法師的高強(qiáng)實(shí)力。
梅爾菲娜很清楚,這對她而言難如登天。
"看來時間不多了呢。要現(xiàn)在談?wù)剢?,尤利烏斯大人?
"!好的,小姐!"
可眼前就存在著這樣自由活著的人,終究讓她心底泛起了微弱的希望。
——不過也要注意別太越界呢。
悄悄懷揣著這樣的念頭,梅爾菲娜輕吐出一縷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