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爾菲娜將石砌烤爐點燃,等待升溫的間隙,她坐在廚房餐桌旁的椅子上。
對面是渾身衣服還濕漉漉的艾德。
拉德已去宿舍取替換衣物,但要讓桑拿房被烤爐的熱氣烘暖,恐怕還得等上一陣。
——每天傍晚,都是艾德為了做飯?zhí)婵緺t生火的呢。
對保有前世記憶的梅爾菲娜而言,沐浴是盡可能要勤做的事。
出于衛(wèi)生考慮,她也一直提倡領(lǐng)主邸的住民們多泡澡。
能在繁忙政務(wù)結(jié)束后借桑拿驅(qū)散夜寒,也多虧艾德總會準(zhǔn)備好熱騰騰的晚餐。
"我來做些暖身的飲料吧。"
"啊,讓我來——"
似乎不忍讓坐著的梅爾菲娜動手,艾德慌忙起身。
她柔聲吩咐道:
"那能幫我個小忙嗎?先把雞蛋打到碗里,好好攪拌。"
待蛋液攪勻,加入砂糖,再分次倒入稍多量的牛奶充分混合。
艾德利落地攪拌著碗中混合物。
"現(xiàn)在倒進(jìn)鍋里用小火加熱,要一直攪拌哦。加了雞蛋容易凝固,千萬不能煮開。"
用木勺持續(xù)攪動至泛起白霧時離火,將熱飲倒入杯中。
一杯遞給艾德,另一杯送給站在門邊的塞德里克,梅爾菲娜也捧著自己的杯子重新落座。
"這叫奶昔,又甜又好喝。"
她輕啜一口,牛奶與蛋液的溫柔滋味在舌尖化開。
若能加點香草莢或白蘭地提香就更完美了,但現(xiàn)在的味道已足夠讓人心安。
見梅爾菲娜開動,艾德才雙手捧杯小心抿了一口。
"......好喝。"
"太好了。雖說快入夏了,北部早晚還是很涼。等桑拿房暖和了就去泡澡吧?"
"好的......梅爾菲娜大人,對不起。那個,這是為害您擔(dān)心的道歉。"
看著他情緒稍緩的模樣,她微笑著輕應(yīng)一聲"嗯"。
"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呢。平靜下來后,要好好道謝哦。"
"是.......我真是太蠢了。光顧著想該怎么辦,完全沒考慮到會給大伙添麻煩。"
望著小口啜飲奶昔的艾德那比平日低垂的肩膀,梅爾菲娜斟酌著措辭。
所謂「才能」并非人人可得。
尤其對平民而言,除非家境富裕,否則根本無緣在教會接受「祝?!?。
「這孩子有才能」這類話,在她的前世不過是類似「將來不是博士就是大臣」的期許式夸獎。
艾德如此煩惱,既有梅爾菲娜等人過往稱贊的責(zé)任,也與他來到領(lǐng)主邸前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他與拉德、克里夫同鄉(xiāng),都是從農(nóng)村來索拉松打工的孩子。
去年才十二歲———當(dāng)書童還算合適,外出謀生卻實在太小。
干不了成年男子的力氣活,只能做些雜務(wù)。
從拉德他們支吾的言辭中,梅爾菲娜早察覺到他曾遭受雇主近乎虐待的對待。
在那張開朗無憂的少年臉龐背后,藏著「必須有用」,「必須活成被期待的模樣」這般近乎強(qiáng)迫的念頭吧。
「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成為被期望的存在」——這種痛楚,梅爾菲娜比誰都清楚。
"聽我說,埃德。我雖擁有『鑒定』的『才能』,但這在貴族間可是出了名的雞肋呢。十二歲在神殿受祝福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這種『才能』,回程的馬車上我哭著想『根本沒法跟父母交代』。"
結(jié)局是,關(guān)于梅爾菲娜的"才能",沒有任何人表現(xiàn)出興趣,也無需為此提交報告———這只是一段苦澀的回憶。
"無論有沒有'才能',人的價值都不會因此改變。等恩卡爾地區(qū)發(fā)展起來后,肯定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工作機(jī)會。我之所以希望大家獲得祝福,是希望'才能'能成為他們通向理想未來的橋梁。"
要讓那些至今只能在田間耕作或去城市打工的人們突然擁有多樣的職業(yè)選擇,終究太過困難。
真正的變革者,必定會是下一代孩子們。
"你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雖然會遇到很多艱難困苦,但記住——沒有什么比笑著幸福生活更重要的事了。"
梅爾菲娜很清楚這只是漂亮的空話。
作為高階貴族家的女兒,政治聯(lián)姻是她與生俱來的義務(wù)。
她比誰都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選擇人生的權(quán)利。
這是個封建制度森嚴(yán)的世界。
無論平民還是貴族,能自由選擇人生道路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
即便覺醒再罕見的"才能",最終要么無人祝福地消逝,要么在階級壁壘前徒然凋零———這才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宿命。
即便如此,她依然希望人們不要否定自我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