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無論你出生在怎樣的境遇下,那都不是你的責任。如果因此對你說三道四,那錯的是周圍的人。你當然有權(quán)利好好地每天歡笑,待在重要的人身邊,獲得幸福?!?/p>
說完這句話,她感到自己的話語仿佛“咚”地一聲,實實在在地?落進了心底?。
這句她剛剛說出口的話,恰恰是年幼時的她自己,最渴望能聽到有人對她說的話。
沒能成為父親期望中的女兒。
沒能成為被母親寵愛的女兒。
這個事實,在名為梅爾菲娜的孩子心中,鑿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或許努力就能被愛吧?
或許只要被培養(yǎng)成一位在任何場合都不辱門楣的侯爵千金,就能被珍視吧?
她曾經(jīng)那樣掙扎著,渴望找到能嚴絲合縫填補空洞的碎片。
然而這些期待卻盡數(shù)落空。
最后,她懷抱著也許結(jié)婚生子就能得到滿足的念頭,來到了北部。
理智上,她知道那是愚蠢的奢望。
但心靈中央那個敞開的空洞是如此寂寞、寒冷,讓人束手無策。
僅僅是這樣依偎著,她就能明白,威廉心中也有著相似的空洞。
“威廉。我非常喜歡你?,旣?,還有亞歷克西斯,大家也都非常珍視你?!?/p>
可是,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樣的言語是無法填補那份缺損的。
就像在恩卡爾地方時,無論多么受愛戴,無論與瑪麗、塞德里克一起笑得多么開懷,偶爾也還是會有寂寥感攥緊她的胸膛一樣。
事到如今,就算父母承認自己錯了,或是說“其實很珍惜你”、“我愛你”之類的話,大概也于事無補了。
只能帶著這個空洞活下去吧。
無論是瑪麗,還是威廉,亞歷克西斯,想必都是如此。
“我絕不會成為你的敵人。為了讓你能過上你所期望的生活,我一定會幫你的?!?/p>
瑪麗相信她,塞德里克理解她,恩卡爾地方的人們需要她,塞爾雷涅仰慕著她,和尤利烏斯一起構(gòu)思新事物是那么快樂。
那個梅爾菲娜曾經(jīng)以為永遠無法互相理解的亞歷克西斯,如今也成了她重要的家人。
即使心中仍有空洞,即使它時不時地讓她感到難以忍受的寂寞,她也能笑著、在珍視的人們身邊獲得幸福。
梅爾菲娜早已知曉了這一點。
“嗚......嗚、嗚......嗚.......”
威廉仿佛再也無法忍受般開始嗚咽。
與此同時,淚水也在瑪麗白皙的臉頰上劃出一道透明的痕跡。
梅爾菲娜將瑪麗和威廉擁入懷中。
僅僅是“要變得幸?!边@件事,竟然如此艱難———這念頭讓她感到難以承受的、令人焦躁的痛苦。
————
威廉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止住哭泣。
啜泣聲漸漸平息,他有些局促不安地扭動著身子,梅爾菲娜便松開了擁抱。
他似乎因為哭了出來而感到羞恥,低著頭,但那紅腫發(fā)白的眼皮著實令人心疼。
“對不起,伯母,瑪麗姑母。我明明是個男孩子.......”
“想哭的時候,哪管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反正等長大了,多的是想哭卻不能哭的場合。趁現(xiàn)在還是孩子,想哭就盡管哭個夠吧?!?/p>
梅爾菲娜語氣明快地說著,威廉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伯母,我要回索拉松了。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有愿意期待我的臣下。我不能辜負他們?!?/p>
“這樣啊.......”
“但是.......我還能再來恩卡爾地區(qū)玩嗎?我非常喜歡這里,喜歡這里的人們?!?/p>
“當然可以啦。我和瑪麗可是你的姑母,是家人啊?!?/p>
“好!”
威廉那雙哭腫的眼睛亮了起來,元氣十足地應(yīng)答道。
按前世的認知,他還不過是個小學生年紀的孩子,卻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肩負的責任。
梅爾菲娜輕撫他那青灰色的頭發(fā),他害羞地漲紅了臉。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啊。
威廉說要去準備回公爵府的事宜,便離開了書房。
目送他離去后,梅爾菲娜輕輕地、長長地吁了口氣。
“要讓一個孩子裝成穩(wěn)重的大人模樣,可真不容易啊.......”
對于梅爾菲娜這樣常年遠離公爵府事務(wù)的人來說,并沒有資格說出“孩子就該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地受保護就好”這種話。
即使有資格,威廉大概也不會接受這種安排吧。
———怎么回事呢,心里一直.......隱隱作痛。
是從擁抱威廉的時候開始的?
不,不對。
其實,很早以前這份痛楚就存在了,只是現(xiàn)在才終于意識到那就是心痛的感覺。
“我稍微去寢室休息一下?!?/p>
“梅爾菲娜小姐?”
瑪麗的眼睛也還紅著,她面帶疑惑地看向梅爾菲娜。
梅爾菲娜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像往常一樣對她報以笑容。
只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