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沁禾沖進樓道，后背抵著冰冷的防盜門，心臟還在砰砰直跳。顧硯那句“我想重新追求你”像顆投入深潭的炸彈，在她心里炸開層層巨浪。

她抬手按了按發(fā)燙的太陽穴，轉(zhuǎn)身想按電梯，指尖卻頓在半空。五年前那個雨夜的畫面突然涌上來——顧硯渾身濕透地站在女生宿舍樓下，身邊站著個哭得梨花帶雨的陌生女孩，他手里攥著的，是她親手織了三個月的圍巾，已經(jīng)被雨水泡得變了形。

那時她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沒等他解釋就摔門跑開，連帶著摔碎了那個音樂盒。

電梯“?！钡匾宦暤竭_一樓，阮沁禾深吸口氣走進去，指尖在數(shù)字鍵上懸了兩秒，最終按了頂樓。

工作室在頂樓，她現(xiàn)在實在沒力氣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間。

推開工作室的門，凌晨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插畫稿已經(jīng)提交，桌上還放著沒喝完的冷咖啡，杯壁凝著水珠，像她剛才沒忍住的眼淚。

阮沁禾走到畫架前，上面還攤著幅沒完成的畫。是片開滿向日葵的花田，原本想畫成暖色調(diào)，此刻看來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寂寥。她拿起畫筆，蘸了點鈷藍，無意識地在畫布上涂抹著。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她掏出來看，是顧硯發(fā)來的消息：“我在樓下等你，等到你愿意見我為止?！?/p>

阮沁禾皺了皺眉，直接按了關(guān)機。

可畫筆懸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她索性把畫筆扔在調(diào)色盤里，走到窗邊往下看。路燈下，顧硯的車果然停在那里，他沒坐在車里，而是靠在車身上，身影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挺拔。

他仰頭望著頂樓的方向，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側(cè)臉，連帶著那道疤都清晰可見。那道疤是高中時替她搶回被偷的畫具時，被碎玻璃劃到的，當時流了好多血，她嚇得直哭，他卻笑著說“這樣以后你就忘不了我了”。

阮沁禾猛地拉上窗簾，轉(zhuǎn)身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她想起大學時，顧硯總愛來她的畫室待著。他不吵她畫畫，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書，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身上，像幅安靜的油畫。那時候她總覺得，只要能這樣待著，就是一輩子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幾聲悶雷。阮沁禾掀開窗簾一角，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和五年前那個夜晚一樣大的雨。

顧硯還在樓下，雨水打濕了他的襯衫，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可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阮沁禾的心像是被雨絲纏住了，又酸又澀。她抓起桌上的傘，幾乎是跑著沖進了電梯。

“顧硯你瘋了！”她沖到他面前時，他正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到她突然出現(xiàn)，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你愿意見我了？”他聲音帶著雨氣，有點啞。

“我只是不想明天上社會新聞，”阮沁禾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語氣硬邦邦的，“標題就寫‘癡情男子雨夜苦等前女友，不幸感冒引發(fā)肺炎’。”

顧硯低笑一聲，接過傘卻沒撐，反而把傘柄塞回她手里：“我沒事。”他往前走了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雨絲被風卷著落在阮沁禾的臉上，有點涼。

“五年前那個女生，是我表妹，”顧硯的聲音在雨里顯得格外清晰，“她爸媽離婚，她抱著我哭了一晚上，我送她回宿舍時正好被你撞見?！?/p>

阮沁禾愣住了。

“圍巾是被雨水泡壞的，我本來想……”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想送給你當周年禮物的?！?/p>

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阮沁禾握著傘柄的手指微微收緊。這些年她無數(shù)次幻想過他的解釋，卻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簡單的理由。

“那你為什么不解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你當時跑太快了，”顧硯的眼神暗了暗，“后來我去找你，你已經(jīng)搬宿舍了。再后來，你出國交流，我打你電話，一直是關(guān)機。”

阮沁禾張了張嘴，突然說不出話來。她那時換了手機號，拉黑了他所有的社交賬號，甚至故意避開所有可能遇見他的場合。原來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只是誤會，還有她親手筑起的高墻。

雨越下越大，顧硯把傘往她這邊傾斜得更厲害，自己半邊肩膀都濕透了。他看著她，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沁沁，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很蒼白，但我……”

“我累了?！比钋吆檀驍嗨笸肆税氩嚼_距離，“顧硯，先讓我想想?！?/p>

她轉(zhuǎn)身往樓道走，沒再回頭。走到樓梯口時，身后傳來他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傘你拿著。”

阮沁禾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沒回頭，快步消失在樓道里。

顧硯站在雨里，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緩緩收起手。掌心空蕩蕩的，剛才碰到她指尖的地方，好像還殘留著一點溫度。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彈出條消息：“查到了，當年那個女生現(xiàn)在在澳洲，說是當年故意躲著你，怕你知道她偷拿了你錢包里阮小姐的照片?！?/p>

顧硯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幾秒，眼底的陰霾漸漸散去。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嘴角慢慢勾起個淺淺的弧度。

沒關(guān)系，他有的是時間等。

樓上，阮沁禾靠在樓梯間的窗戶邊，看著樓下那個撐著傘的身影慢慢鉆進車里。雨刮器來回擺動著，像她此刻亂成一團的心。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開機后，第一條跳出來的消息還是顧硯發(fā)的：“明天早上給你帶早餐，你以前愛吃的那家豆?jié){油條，還記得嗎？”

阮沁禾看著那條消息，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最終還是輕輕按了鎖屏。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遠處的天際，已經(jīng)隱隱透出了一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