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課,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像要鉆進人心里。阮念剛把數(shù)學錯題本收進書包,就被林薇薇拽著往操場跑。
“快點啦,聽說今天校隊加訓,去晚了就占不到前排位置了!”林薇薇是個籃球迷,說話間已經(jīng)把阮念拖到了籃球場邊的看臺上。
陽光把地面曬得發(fā)燙,幾個穿著球衣的男生正在場上熱身。阮念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去,心臟猛地一跳——沈倦正在三分線外練習投籃,白色的球衣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勾勒出少年清瘦卻有力的肩線。
他投籃的姿勢很好看,躍起時脊背繃成流暢的弧線,籃球劃破空氣,穩(wěn)穩(wěn)地空心入網(wǎng)。場邊立刻響起一陣女生的低呼,阮念也跟著屏住了呼吸,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礦泉水瓶。
那是她剛擰開喝了兩口的水,瓶身上還沾著她的溫度。
“看見沒看見沒?沈倦今天狀態(tài)絕了!”林薇薇激動地晃她的胳膊,“聽說他被校隊教練盯上了,說不定能進省隊呢!”
阮念沒說話,只是看著沈倦被隊友勾住脖子說了些什么,然后他轉過身,目光精準地掃到了看臺上的她們。
四目相對的瞬間,阮念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低下頭。等她再偷偷抬眼時,發(fā)現(xiàn)沈倦正朝這邊走過來,額前的碎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滑。
“喂,”他在看臺下面站定,仰頭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有水嗎?”
林薇薇立刻在包里翻找:“我這兒有!剛買的冰鎮(zhèn)可樂——”
話沒說完,沈倦已經(jīng)抬手,徑直奪走了阮念手里的礦泉水。瓶蓋被他用牙齒咬開,“咔噠”一聲輕響,下一秒,他仰頭喝了起來。
瓶口碰到他的唇,順著脖頸滑下的汗珠滴在淺色的球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阮念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那是她喝過的水!他們……間接接吻了?
她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臉頰卻像被火燎過一樣發(fā)燙,話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沈倦喝了大半瓶,才把瓶子從唇邊移開,喉間溢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謝了?!彼芽樟舜蟀氲钠孔觼G回給她,指尖不經(jīng)意地擦過她的手背,帶著點濕涼的觸感。
阮念手忙腳亂地接住,瓶身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燙得她幾乎要握不住。
“你、你……”她結結巴巴地想說那是她喝過的,臉已經(jīng)紅到了耳根。
沈倦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忽然彎起嘴角,湊近了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怎么?舍不得給我喝?”
他的呼吸帶著陽光和汗水的味道,拂過她的耳畔。阮念猛地往后縮了縮,差點從看臺上摔下去,還好林薇薇及時扶住了她。
“誰、誰舍不得了!”阮念強裝鎮(zhèn)定,聲音卻細得像蚊子叫,“我只是……只是覺得你應該喝冰的?!?/p>
“沒事,”沈倦笑得更歡了,眼尾那顆痣在陽光下格外顯眼,“你的水比較甜?!?/p>
說完,他轉身就跑回了球場,留下阮念一個人在看臺上僵著,手里攥著那半瓶水,心跳快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念念,你臉怎么這么紅?”林薇薇疑惑地戳戳她的臉頰,“是不是被曬中暑了?”
阮念搖搖頭,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場上。沈倦正在和隊友擊掌,不知怎的,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他忽然回過頭,隔著喧鬧的人群,沖她勾起了唇角。
那笑容里帶著點得逞的狡黠,像只偷到糖的狐貍。
阮念慌忙低下頭,把臉埋在膝蓋里,心臟卻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偷偷看了眼手里的礦泉水瓶,瓶口還留著沈倦咬過的痕跡,淺淺的,像個模糊的印記。
她忽然想起初中時,他也是這樣。搶過她的半塊橡皮,掰走她飯盒里的煎蛋,卻會在下雨天,把傘往她這邊傾斜大半,自己半邊肩膀濕透了,還嘴硬說“我熱得慌”。
風帶著夏末的熱氣吹過,阮念把那半瓶水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里。她想,等回去了,要把這個瓶子洗干凈,偷偷藏起來。
就像藏起這個蟬鳴聒噪的午后,他仰頭喝水時,落在她心上的那道滾燙的光。
訓練結束的哨聲響起時,阮念還沒從剛才的怔忡里緩過神。沈倦和隊友說了句什么,抓起搭在籃架上的毛巾擦著汗,徑直朝看臺這邊走來。
林薇薇識趣地推了推她的胳膊:“我去買瓶新水,你在這兒等我啊。”說完就溜得飛快,留下阮念一個人面對逐漸走近的沈倦。
他走到看臺底下,仰著頭看她,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黏在額角,露出光潔的額頭。“還不走?”他挑眉,“等著看我換衣服?”
阮念“騰”地站起來,差點撞到身后的欄桿:“誰、誰要看你換衣服!”她拎起書包就要往下跑,卻被臺階絆了一下,踉蹌著往下沖——
預想中的疼痛沒傳來,她落入一個帶著汗味的懷抱里。沈倦不知什么時候跳上了看臺,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的腰。
“笨死了,”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點咬牙切齒,手卻沒松開,“走路都能摔跤,阮念你三歲嗎?”
他的手掌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熨帖地覆在她的腰側,溫度燙得她渾身僵硬。阮念慌忙站直身體,往后退了一大步,書包帶子都扯歪了:“謝、謝謝……”
沈倦看著她紅得像熟透蘋果的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跟我客氣什么?”他伸手幫她理了理歪掉的書包帶,指尖不經(jīng)意劃過她的脖頸,“走吧,送你回家?!?/p>
“不用了!”阮念想也沒想就拒絕,“我等林薇薇——”
“她剛才跟我說,被她媽叫去買醬油了,讓你自己走?!鄙蚓胝f得面不改色,仿佛真有這么回事。
阮念愣住了。林薇薇這叛徒!
兩人并肩往校門口走,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偶爾會在地上交疊在一起。阮念偷偷用余光瞥他,看見他球衣領口敞開著,露出一點鎖骨的輪廓,心跳又不爭氣地加速。
“剛才那瓶水,”沈倦忽然開口,嚇得阮念差點同手同腳,“是不是你喝過的?”
阮念的腳步一頓,腳趾蜷起來摳著鞋底,聲音細若蚊蚋:“……嗯?!?/p>
“哦?!彼麘艘宦暎瑳]再說話。
沉默像潮水般涌來,阮念的臉頰越來越燙,正想找個話題打破尷尬,就聽見沈倦低低地笑了一聲。
“早知道是你喝過的,”他側過頭看她,眼尾的痣在夕陽下泛著暖光,“我就一口喝完了。”
阮念猛地抬頭看他,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分明藏著捉弄,卻又好像有什么更深的東西,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沈倦你耍我!”她又氣又窘,伸手去打他,卻被他輕輕松松抓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打籃球磨出的薄繭,摩挲著她的皮膚。阮念的手腕像被燙到一樣,瞬間紅了。
“好了不逗你了,”沈倦松開手,從口袋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塞到她手里,“賠你的水?!?/p>
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光,阮念捏著那顆糖,指尖都在發(fā)燙。她想起初中時,他搶了她的作業(yè)抄,總會偷偷在她筆袋里塞顆糖,有時候是橘子味,有時候是草莓味,像種心照不宣的補償。
“誰要你的糖,”她嘴硬,卻把糖緊緊攥在手心,“我又不缺?!?/p>
“是嗎?”沈倦挑眉,“那我拿走了?”說著就作勢要搶。
阮念慌忙把糖揣進兜里,像護著什么寶貝,氣鼓鼓地瞪他:“給我的就是我的了!”
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沈倦笑得更歡了,眼角眉梢都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明媚?!白呖禳c,”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把她的劉海揉得亂糟糟,“再磨蹭你媽該來抓你了?!?/p>
阮念嘟囔著“別碰我頭發(fā)”,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了些。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更長,沈倦的影子偶爾會輕輕碰一下她的,像只小心翼翼試探的手。
快到巷口時,阮念停下腳步,從兜里摸出那顆糖,飛快地剝開糖紙塞進嘴里。奶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她抬頭看向沈倦,正好撞見他看過來的目光,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
“明天見?!彼÷曊f,臉頰還帶著糖的甜意。
“明天見,”沈倦點頭,忽然想起什么,補充道,“記得帶錯題本,昨天那道物理題,你肯定又錯了。”
阮念“哼”了一聲,轉身跑進了巷子里。跑到拐角處,她偷偷回頭,看見沈倦還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袋里,夕陽落在他身上,像幅被鍍了金邊的畫。
她捂住發(fā)燙的臉頰,嘴里的奶糖甜得快要溢出來??诖锏牡V泉水瓶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和那顆糖一起,在這個燥熱的傍晚,悄悄住進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