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盛家盛世

盛琮拜相的余波尚未平息，一股新的暗流又悄然涌動于盛京勛貴之間——宰相府嫡長女、明華縣主盛華蘭的親事。

十五歲，及笄之年，花信初綻，更兼父親位極人臣，母親是超品郡主，自身封號在身，品貌氣度冠絕京華。華蘭的親事，早已不是盛家一府之事，而是牽動著整個盛京頂級權(quán)貴圈層目光的風(fēng)向標(biāo)。

慈安堂東暖閣內(nèi)，氣氛卻與外界的喧囂截然不同。衛(wèi)恕意端坐在紫檀嵌螺鈿玫瑰椅上，手中拿著一份薄薄的灑金箋，正是鎮(zhèn)國公府送來的拜帖。帖子措辭恭敬，言明國公夫人將于明日巳時登門拜訪。

“母親，”華蘭侍立一旁，穿著一身蓮青色纏枝蓮紋杭綢褙子，身姿挺拔如新竹，面上沉靜無波，只耳根處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泄露了少女心事，“鎮(zhèn)國公府……世子爺他……”

衛(wèi)恕意放下拜帖，抬眼看向女兒，目光溫和而銳利：“華兒，你可知鎮(zhèn)國公府為何能越過忠勤伯府，讓國公夫人親自遞帖登門？”

華蘭微微垂眸，聲音清越：“其一，鎮(zhèn)國公府乃開國勛貴，世襲罔替，根基深厚，遠(yuǎn)非新晉的忠勤伯府可比。其二，趙允世子自身已在軍中歷練，頗有實績，前程遠(yuǎn)大，非忠勤伯世子可比。其三……”她頓了頓，抬眼看向母親，“國公夫人親自登門，是給盛家、給父親母親、也是給女兒最大的體面?！?/p>

“不錯。”衛(wèi)恕意贊許地點頭，“親事結(jié)的是兩姓之好，更是兩家未來數(shù)十年的休戚與共。門第、根基、子弟前程、家風(fēng)、乃至對方主母的誠意，皆是考量。鎮(zhèn)國公府，樣樣都壓了忠勤伯府一頭?！彼掍h一轉(zhuǎn)，帶著幾分深意，“忠勤伯府今日也遞了帖子來，你猜是誰？”

華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忠勤伯世子夫人？”

“正是。”衛(wèi)恕意唇角微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忠勤伯夫人自己都未露面。誠意高下，立判?！彼鹕恚叩饺A蘭面前，輕輕撫了撫女兒肩頭并不存在的褶皺，“華兒，明日你需在屏風(fēng)后仔細(xì)看著。記住，不必緊張，你是盛相的嫡長女，平樂郡主的女兒，明華縣主，這滿盛京，能配得上你的人家，屈指可數(shù)。你只需拿出你平日的氣度，便是最好的應(yīng)對?！?/p>

“女兒明白?！比A蘭深吸一口氣，眼中最后一絲羞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于盛家嫡長女的沉穩(wěn)與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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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時正，鎮(zhèn)國公府的朱輪華蓋大馬車在八名盔甲鮮亮的府兵護(hù)衛(wèi)下，穩(wěn)穩(wěn)停在盛相府門前。車門打開，先下來兩名衣著體面、神色恭謹(jǐn)?shù)拇笱诀?，隨即攙扶出一位儀態(tài)萬方的貴婦人。

鎮(zhèn)國公夫人年約四旬，身著深紫色云錦織金翟鳥紋大袖衫，下系同色系馬面裙，發(fā)髻高綰，正中一支赤金點翠嵌紅藍(lán)寶五鳳朝陽大釵，鳳口銜下的珍珠流蘇垂至肩頭，通身氣派雍容華貴，眼神銳利卻不失和氣。她一下車，目光便掃過相府那森嚴(yán)的門楣和門廊下肅立的仆役，眼中掠過一絲滿意。

早已候在門前的衛(wèi)恕意，一身品月色織金纏枝蓮紋通袖長襖，頭戴赤金點翠銜珠鳳釵，笑容得體地上前相迎：“國公夫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進(jìn)?！?/p>

“叨擾郡主了?！辨?zhèn)國公夫人笑容滿面，親熱地挽住衛(wèi)恕意的手，一同向府內(nèi)走去。她身后跟著兩名捧著沉重禮盒的健婦，禮盒上蓋著大紅絨布，只看那抬盒子的架勢，便知分量不輕。

兩人一路言笑晏晏，國公夫人言語間對盛琮治水安民的功績推崇備至，對盛家門風(fēng)贊不絕口，又提及自家世子趙允在邊關(guān)歷練的辛苦與長進(jìn)，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表達(dá)了親近之意，又不顯得過分諂媚。

慈安堂正廳，早已布置得莊重典雅。盛老太太也換上了見客的常服，端坐主位。鎮(zhèn)國公夫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輩禮：“給國夫人請安！您老精神矍鑠，真是盛相爺和郡主娘娘的福氣！”

老太太含笑讓她起身：“國公夫人太客氣了，快請坐?！?/p>

賓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茗。國公夫人帶來的禮單已由管家呈到衛(wèi)恕意面前。衛(wèi)恕意目光掃過，心中微動。禮單極厚，開篇便是前朝書畫名家真跡兩幅，紫檀木嵌百寶插屏一座，赤金累絲嵌各色寶石頭面一套，上品蜀錦十匹，遼東百年老參一對……林林總總，價值不菲，更難得的是那份用心，既顯國公府底蘊，又投了盛家書香門第的雅好。

“夫人太過破費了?！毙l(wèi)恕意合上禮單，語氣真誠。

“郡主說哪里話，”國公夫人笑道，“盛相爺國之棟梁，郡主賢名遠(yuǎn)播，國夫人更是德高望重，這點薄禮，聊表敬意罷了?！彼掍h自然一轉(zhuǎn)，看向侍立在衛(wèi)恕意身后的華蘭，“這便是華蘭縣主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通身的氣派，這端莊的儀態(tài)，真真是鳳凰兒一般的人物！”她目光灼灼，毫不掩飾欣賞之意。

華蘭上前半步，對著國公夫人盈盈一福，姿態(tài)優(yōu)美，聲音清越：“華蘭見過國公夫人。夫人謬贊，愧不敢當(dāng)?！?/p>

“當(dāng)?shù)闷?，?dāng)?shù)闷?！”國公夫人笑容更深，從腕上褪下一只水頭極足、翠色欲滴的翡翠鐲子，拉過華蘭的手就戴了上去，“好孩子，拿著玩。我家那小子，前些日子在御前得了官家?guī)拙淇洫?，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我常說他，多學(xué)學(xué)盛相的家風(fēng)，看看人家華蘭縣主是如何端莊持重的！”

這話捧得極妙，既抬高了盛家，又點出了自家兒子的優(yōu)秀。衛(wèi)恕意與老太太對視一眼，俱是含笑。

此時，暖閣西側(cè)的紫檀木嵌云母屏風(fēng)后，幾雙小眼睛正努力透過縫隙向外張望。

六歲的明蘭被八歲的嫣然緊緊抱著，生怕她弄出動靜。明蘭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廳中那位通身珠光寶氣、氣勢逼人的國公夫人，小嘴微張。她脖子上還戴著昨日平寧郡主給的白玉平安扣，溫潤的玉石貼著皮膚。她伸出小手，無意識地摸了摸那玉扣。

七歲的如蘭挨著嫣然，也看得聚精會神，尤其看到國公夫人把那漂亮的鐲子戴在大姐姐手上時，忍不住小聲“哇”了一下。站在她們身后一步的林噙霜，一手輕輕按在八歲的墨蘭肩上。墨蘭今日特意穿了身嶄新的粉霞色繡折枝梅花小襖，梳著精致的雙螺髻，簪著小小的珠花。她看著廳中那位氣派非凡的國公夫人，再看看被眾星捧月般夸贊的華蘭，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雖新卻遠(yuǎn)不及華蘭身上衣料名貴的襖裙，小嘴微微抿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和……不甘。

廳中氣氛正融洽，管家盛忠卻面帶難色地快步進(jìn)來，走到衛(wèi)恕意身邊，低聲稟報：“郡主娘娘，忠勤伯府世子夫人……遞了拜帖，人……已到二門了?！?/p>

聲音雖低，但在場都是人精，如何聽不見？鎮(zhèn)國公夫人端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神色如常地繼續(xù)品茶，仿佛未曾聽聞。

衛(wèi)恕意眉梢微挑，心中了然。這是忠勤伯府得知鎮(zhèn)國公夫人登門，急了。她面上不動聲色，只對盛忠微微頷首：“請世子夫人前廳稍候，奉茶?！?/p>

盛忠領(lǐng)命而去。

鎮(zhèn)國公夫人放下茶盞，笑容依舊得體：“郡主事務(wù)繁忙，府上貴客也多。今日能得見國夫人和郡主，又與華蘭縣主說了會兒話，已是心滿意足。改日再設(shè)宴，請郡主和縣主過府賞菊，萬望賞光?！?她主動起身告辭，姿態(tài)從容，絲毫不提忠勤伯府半句。

衛(wèi)恕意和老太太也起身相送，言語間滿是客套與親近。一直送出正廳門廊，看著國公夫人儀態(tài)萬方地登車離去。

待國公府車駕消失在影壁后，衛(wèi)恕意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對盛忠道：“請忠勤伯世子夫人到偏廳吧?！?/p>

偏廳的布置遠(yuǎn)不如正廳莊重奢華。忠勤伯世子夫人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婦人，容貌尚可，穿著茜紅色織金褙子，頭上珠翠不少，卻顯得有些堆砌，眼神中帶著幾分急切和不易察覺的討好。她帶來的禮物也擺在旁邊，多是些時興的綢緞、藥材和幾件成色普通的金玉首飾，禮單薄薄一頁。

“給郡主娘娘請安！”世子夫人見衛(wèi)恕意進(jìn)來，連忙起身行禮，姿態(tài)放得很低。

“世子夫人不必多禮，請坐?！毙l(wèi)恕意在主位坐下，語氣平淡，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

“郡主娘娘，”世子夫人坐下后便有些急切地開口，“我家婆母（忠勤伯夫人）本欲親自登門，奈何昨日偶感風(fēng)寒，實在起不得身，心中萬分愧疚，特命我代她前來，向郡主娘娘和國夫人賠罪，并奉上薄禮，為華蘭縣主賀。”她說著，示意丫鬟將禮單呈上。

衛(wèi)恕意接過禮單，目光隨意一掃，便放在一旁，語氣聽不出喜怒：“伯夫人有心了，請代我問候。只是華兒的親事，老太太和我尚需仔細(xì)斟酌。”

世子夫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忙道：“是，是！縣主金尊玉貴，自然要慎重。只是……”她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我們府上對縣主，是真心實意求娶！我家世子（忠勤伯世子）雖……雖不如鎮(zhèn)國公世子那般在軍中顯赫，但也是勤勉上進(jìn)，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前途也是看好的！我們府上人口也簡單，婆母性子最是和善，縣主若過了門，定是當(dāng)家主母，絕無委屈！”

她這番話，急切地將自家優(yōu)勢道出，卻恰恰暴露了底氣不足。衛(wèi)恕意端起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并未接話。

屏風(fēng)后，如蘭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這位世子夫人說話又快又急，遠(yuǎn)不如剛才那位國公夫人從容。墨蘭則緊緊盯著世子夫人頭上的金釵，又看看衛(wèi)恕意放在一旁的那份薄禮單，小眉頭蹙得更緊。

世子夫人見衛(wèi)恕意不語，心中更急，還想再說什么，衛(wèi)恕意卻已放下茶盞，淡淡道：“世子夫人的心意，我已知曉。只是此事關(guān)乎華兒終身，還需從長計議。府中尚有庶務(wù)，就不多留夫人了?！?/p>

這便是送客了。世子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得訕訕起身告辭。

送走了忠勤伯府的人，衛(wèi)恕意回到慈安堂正廳。華蘭已從屏風(fēng)后走出，站在祖母身邊。老太太捻著佛珠，緩緩開口：“都看清楚了？”

華蘭深吸一口氣，目光清澈而堅定：“回祖母，看清楚了。鎮(zhèn)國公府，門第顯赫，世子有為，國公夫人誠意十足，行事有度。忠勤伯府……”她微微一頓，聲音平穩(wěn)，“門第稍遜，世子前程有限，世子夫人……略顯浮躁，誠意不足?！?/p>

衛(wèi)恕意走到女兒身邊，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華兒，你自己的心意呢？”

華蘭白皙的臉上再次泛起紅暈，但這一次，她沒有回避，腦海中閃過昨日在府中回廊“偶遇”那位隨母親前來、身形挺拔、面容英朗、目光清正的鎮(zhèn)國公世子趙允時，心頭那瞬間的悸動。她抬起頭，目光迎向母親和祖母：“孫女……孫女覺得，鎮(zhèn)國公世子，是良配?！?/p>

衛(wèi)恕意眼中笑意彌漫開來，與老太太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崩咸诲N定音，“盛忠，派人遞帖子去鎮(zhèn)國公府，就說后日，我請國公夫人過府賞菊品蟹?！?/p>

塵埃落定。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開。盛相嫡長女明華縣主，花落鎮(zhèn)國公府世子趙允！一時之間，盛京權(quán)貴圈無不震動，有羨慕鎮(zhèn)國公府攀上高枝的，也有感慨忠勤伯府不自量力的。盛家門庭，再次因這樁門當(dāng)戶對、強強聯(lián)合的親事，被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

而在慈安堂的暖閣里，明蘭正坐在祖母膝前的地毯上，努力想把脖子上那枚溫潤的白玉平安扣解下來玩。如蘭湊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形容著國公夫人有多氣派，世子夫人頭上的金釵有多閃亮。墨蘭則獨自坐在稍遠(yuǎn)的錦杌上，小手無意識地揪著衣角，看著明蘭手中那枚價值不菲的玉扣，又想起華蘭手上那只翠得晃眼的鐲子，眼神復(fù)雜難明。窗外，秋陽正好，卻已隱隱有了深秋的涼意。

盛老太太看著懷中懵懂玩玉的明蘭，又看看神色各異的孫女們，輕輕捻動佛珠，低語如風(fēng)：“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盛京的天……看著晴好，誰知何時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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