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清醒過來的。
腦袋昏沉沉的,像是被大錘砸過。四肢不聽使喚,仔細一試才發(fā)現手腕和腳踝都被布條纏得死緊。鼻子里鉆進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混著雨水打在車頂上的悶響,讓我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公主已故……”外面?zhèn)鱽韷旱偷穆曇簦斑@可怎么辦啊……”
這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記憶猛地翻涌起來——選秀場上皇后遞來的那杯茶,喉間突然竄起的灼燒感,還有眼前逐漸模糊的視線。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摸索著綁住手腕的布條,觸感粗糙,似乎是用衣襟撕成的。呼吸間能感覺到胸口有東西壓著,像是蓋了層厚重的布。
馬車突然一個急停,我整個人往前撞去。后腦勺磕在木板上,疼得眼眶發(fā)酸。外頭傳來侍衛(wèi)的咒罵聲:“這鬼天氣,路都看不清了!”
“早說過不該選這種時候?!绷硪粋€聲音甕聲甕氣,“要是出了岔子……”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噓!別說話!”
我屏住呼吸,聽著腳步聲靠近。車簾掀開的一瞬間,一股潮濕的風卷了進來。借著遠處閃電的光亮,我看見一張模糊的臉湊近。
“真死了?”那人低聲問。
“脈都沒了?!被卮鸬穆曇魩е耷?,是春桃。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主在深宮里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成了“病逝”的和親公主?而且聽這意思,他們是要把我扔在這荒郊野嶺?
正想著,胸口的布突然被人掀開。我睜眼的瞬間,對上一雙驚恐的眼睛。
“你——!”那侍衛(wèi)往后一縮,卻已經晚了。
我猛地抬起膝蓋,狠狠頂在他小腹上。趁著他在彎腰的工夫,一腳踹開壓在胸口的布,順勢滾到車廂角落。
“快跑!”我對蜷在角落的春桃喊。
她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地往車門口爬??蛇€沒等她碰到門把,就被一個侍衛(wèi)拽住了頭發(fā)。
“想跑?找死!”那人手上加力,春桃疼得直掉眼淚。
我抓起地上不知是誰掉落的佩刀,沖過去就是一刀劃過去。那侍衛(wèi)吃痛松手,捂著胳膊往后退。我趁機拉住春桃的手,把她拽到身后。
“你們誰敢動她試試!”我舉著刀,聲音冷得像塊冰。
幾個侍衛(wèi)面面相覷。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隆隆滾過天際。我盯著他們,手心全是汗。這刀雖然鋒利,但我心里明白得很——對面五個人,我撐不了多久。
“公主……”春桃在我身后抽泣,“他們說您已經……”
“我知道?!蔽覜]回頭,“但他們不知道我可不是原來的蘇野?!?/p>
話音未落,最壯的那個侍衛(wèi)突然撲了過來。我側身躲開,反手一刀割在他手臂上。他吃痛怒吼,另幾人見狀也撲了上來。
我咬緊牙關,腦子里快速回憶起格斗課上學過的招式。第一個撲來的被我一腳踢中小腹,第二個被我用刀柄砸中下巴。第三個動作慢了些,我趁機把他絆倒,踩著他背轉身迎戰(zhàn)下一個。
雨水順著車簾縫隙漏進來,打濕了地板。我在泥水里滑了一下,差點摔個趔趄。就這分神的工夫,一只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小賤人!”抓著我的侍衛(wèi)惡狠狠道,“你以為裝死就能逃過這一劫?攝政王交代過,必須把你……”
他話沒說完,就被我用膝蓋猛頂下顎。他悶哼一聲松了手,我趁機往后退了幾步,喘著粗氣。
“攝政王?”我冷笑,“原來是他干的好事?!?/p>
春桃突然撲過來抱住我:“公主,奴婢都知道了?;屎笏齻儽颇认聣櫶ニ幍氖拢€有那些暗衛(wèi)……都是攝政王安排的?!?/p>
我渾身一震。難怪原主會死,難怪會被扔在這荒野。
“所以你們打算把我埋在這兒?”我盯著剩下的三人,“就為了給那個所謂的‘病逝’公主騰地方?”
沒人回答。雨聲嘩嘩作響,淹沒了所有聲音。
我握緊刀柄,目光掃過他們臉上驚慌的表情。忽然想起什么,我冷冷開口:“你們以為我就這么死了,就能瞞天過海?可你們忘了,真正的七公主早就不是任人宰割的軟柿子?!?/p>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劈開夜空。借著這轉瞬即逝的光亮,我看見春桃手里攥著個金燦燦的東西——那是我隨身帶的懷表。
“公主……”她聲音顫抖,“這是從您貼身衣袋里掉出來的?!?/p>
我接過懷表,指尖撫過表面的花紋。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信物,上面刻著北疆的地圖。
“北疆……”我喃喃道,“這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p>
春桃一愣:“可是和親……”
“和親是死路一條?!蔽掖驍嗨暗苯灰粯?。那里是我的封地,是我的根基?!?/p>
幾個侍衛(wèi)顯然聽出了不對勁,有人已經開始悄悄往后退。
“你們可以現在離開?!蔽遗e起刀,聲音清冷,“或者等我動手?!?/p>
沒人猶豫,紛紛轉身往雨幕里逃。最后一個跑的還回頭看了一眼,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消失在黑暗里。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模糊。春桃蹲在地上撿起一張紙,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公主,這上面寫著……”
“我知道?!蔽医舆^密函,目光掃過上面的內容,“攝政王的計劃,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狠毒?!?/p>
雷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我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雨點打在臉上,涼絲絲的。
“走吧?!蔽依鸫禾业氖?,“該去找我們的新生活了。”
她猶豫了一下:“可北疆……那么遠……”
“總比在這里等死強?!蔽倚α诵?,“而且你忘了,我可是會醫(yī)術、懂格斗,還會市場營銷的現代人。區(qū)區(qū)北疆,算得了什么?”
她終于露出一絲笑容,跟著我走進雨幕。
身后,空蕩蕩的馬車在風雨中搖晃。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像是為這場鬧劇畫上句號。
但我們都知道,這才只是開始。
我拖著春桃在雨中奔跑。
泥水灌進鞋子里,每一步都像是踩著冰冷的膠質。她踉蹌了幾下,我拽住她的手腕繼續(xù)往前沖。背后傳來侍衛(wèi)們慌亂的腳步聲,但沒人追上來。
“往哪跑?”她喘著粗氣問。
我沒回答。眼睛盯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影。北疆……那是母親的故鄉(xiāng),也是我的封地??涩F在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身后突然傳來喊聲:“公主!”
我猛地轉身,看到剛才那個被我踢倒的侍衛(wèi)正往這邊跑。他手里舉著個油紙包,雨水把頭發(fā)貼在臉上。
“你……”我握緊刀。
“這是您的東西?!彼寻M我懷里,轉身就跑,“攝政王不會放過你們的?!?/p>
我愣了一下,低頭拆開包裹。里面是幾塊干糧、一把匕首,還有個錦囊。春桃湊過來看,臉色又變了。
“這上面是皇室的印章……”
“我知道?!蔽野彦\囊塞進懷里,“看來有人良心發(fā)現了?!?/p>
春桃咬著嘴唇:“可是……我們怎么去北疆?現在這個樣子……”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蹄聲。我拉著她躲進樹后。一隊黑衣人策馬而過,馬蹄濺起的水花打在臉上。他們朝著和親隊伍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是攝政王的人?!蔽逸p聲說,“他們在找替死鬼?!?/p>
春桃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們還活著的事,很快就會傳出去?!蔽艺酒鹕?,“所以得快點離開這里?!?/p>
她猶豫了一下:“可是公主,您真要去北疆嗎?那邊……據說都是荒漠和流民?!?/p>
我看著她:“你覺得留在京城更好?等著下一次‘病逝’?”
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
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p>
她抬起頭,眼里含著淚:“奴婢跟您去。”
我點點頭,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雨還在下,但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遠處的山影越來越清晰。
“公主,”她小聲問,“您真的會醫(yī)術?還有……那個格斗?”
我笑了:“等到了北疆,你就知道了。”
馬蹄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拉著她往樹林深處跑,腳下的泥濘讓每一步都變得艱難。但這次我不再害怕。我知道,真正的蘇野已經死了。而我,才剛剛開始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