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下得很大。

　　我站在公寓的窗前，看著外面漸漸被白色覆蓋的街道，手指無意識地點著手機屏幕。

　　父親的信息還亮著：“六點，司機去接你?！?/p>

　　三個月了。

　　自從生日那晚離開家，我就再沒見過父親——也沒見過周沉。

　　偶爾在深夜，我會想起月光下他遞來的車鑰匙，和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生日快樂“。

　　然后我會立刻斷掉這些念頭，打開音樂調(diào)到最大聲。

　　手機震動起來，是司機發(fā)來的“已到樓下“。

　　我深深的吸一口氣，套上綠色大衣，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

　　黑色的奔馳平穩(wěn)地駛向郊外別墅區(qū)。

　　雪越下越大，車窗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我用手擦開一小片清晰，看著外面模糊的燈光。

　　“小姐，好久沒回家了?！八緳C老陳透過后視鏡看我，“老爺經(jīng)常問起你?！?/p>

　　我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老陳是家里的老員工，從我記事起就在了。他也認識媽媽。

　　車駛?cè)雱e墅區(qū)時，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大門前掛著紅燈籠，落地窗透出溫暖的黃光。

　　看起來那么溫馨，卻讓我心情格外的差。

　　我站在門前，遲遲沒有按門鈴。

　　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

　　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思瑤?！爸艹琳驹陂T口，身上是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襯得他的膚色更加白皙。

　　他看起來比三個月前更成熟了些，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

　　“你來了。“

　　我僵在原地，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他。

　　雪花飄在衣服上，這次卻沒有馬上融化。

　　“進來吧，外面冷?！八麄?cè)身讓出空間，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我低頭從他身邊擠過去，刻意的和他保持距離，以免有些許接觸。

　　暖和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飯菜的香氣。

　　“思瑤！“父親從客廳快步走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你瘦了?！?/p>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爸?！?/p>

　　父親身后，那個叫周雅的女人也走了過來。她穿著素雅的米色旗袍，頭發(fā)挽成一個簡單的髻，看起十分溫柔。

　　這讓我心中更加煩躁。

　　“思瑤，外面冷吧？快來喝點熱湯?！爸苎派焓窒虢游业拇笠?，我側(cè)身避開。

　　“我自己來。“我把大衣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余光看到周沉關上門，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我們。

　　客廳里裝飾著春節(jié)的掛飾，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道菜。

　　我注意到主位上放著媽媽的相框——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父親還記得，這讓我心里稍微緩和了一下。

　　“坐吧，馬上開飯?！案赣H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自然地攬住周雅的腰，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周雅笑了起來，眼角泛起細紋。

　　我感到胸口的疼痛感又來了，別開眼去，卻正對上站在酒柜旁的周沉的目光。

　　他手里拿著一瓶紅酒，眼神深邃難懂。

　　我迅速移開視線，走到餐桌前坐下。

　　“思瑤，這三個月在學校怎么樣？“父親坐在我對面，周雅在他旁邊，周沉則坐在我斜對面。

　　“還行?！拔液喍痰鼗卮?，夾了一筷子面前的青菜。

　　“周沉最近在設計一個很重要的項目，“父親突然說，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市里的新地標建筑，他們事務所競標成功了?！?/p>

　　我筷子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周沉。

　　他微微皺眉：“林叔，只是參與而已?！?/p>

　　“別謙虛，“父親笑著給他倒了杯酒，“李院長專門打電話夸你呢?！?/p>

　　原來他已經(jīng)工作了。

　　我低頭扒飯，心里計算著他的年齡。

　　二十三歲？就能參與市里的地標設計？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來，我放下筷子：“我去下洗手間。“

　　洗手間里，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三個月獨居生活讓我確實瘦了不少，眼睛顯得更大，下巴更尖。

　　我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拍打臉頰。

　　為什么父親談起周沉時語氣那么驕傲？他從來沒用那種語氣說過我的事。

　　即使我在全市中學生設計大賽拿到一等獎，他也只是點點頭說“不錯“。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好心情回到餐廳。

　　剛走到拐角，就聽到父親的聲音：“...她從小就這樣，內(nèi)向，脾氣倔。她媽媽走后更嚴重了。“

　　“給她點時間?！笆侵艹恋穆曇?，低沉溫和，“突然多出兩個陌生人，是誰都需要適應?！?/p>

　　“你總是這么善解人意?！案赣H嘆了口氣，“要是思瑤能像你一樣...“

　　我沒再聽下去，故意踩出腳步聲走了過去。談話立刻停止了。

　　周沉抬頭看我，眼神里似乎有一絲擔憂。

　　我冷冷地瞪回去。

　　接下來的飯局像一場折磨。

　　父親和周沉討論著建筑設計和公司事務，周雅時不時溫柔地插幾句話，而我像個局外人一樣沉默地吃著。

　　紅酒一瓶接一瓶地空掉，父親和周沉的臉都開始泛紅。

　　“思瑤，“父親突然轉(zhuǎn)向我，聲音因為酒精而有些含糊，“下學期你就高考了，有什么打算？“

　　“我想學設計?！拔艺f。

　　“設計？“父親皺眉，“什么設計？“

　　“建筑設計?！拔衣犚娮约赫f，然后立刻后悔了。

　　因為周沉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驚訝！

　　父親的表情更加困惑：“怎么突然想學建筑？我以為你會選擇金融或者管理，將來接手公司。“

　　“我喜歡。“我簡短地回答，心里卻亂成一團。

　　我確實喜歡設計，但為什么偏偏說了建筑？這不是和周沉一樣了嗎？

　　“周沉可以給你些建議，“父親高興地說，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他在國外學的建筑，現(xiàn)在在鼎盛建筑師事務所，很有前途。“

　　“不用了?！拔疑驳鼐芙^，“我自己能搞定。“

　　周沉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放下酒杯，眼神復雜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