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廢墟之上，滾雷之下，漫天黑霧。

　　我阿姐穿著寬大的血色長袍，漫不經(jīng)心地檢查著自己的劍。劍上流光溢彩，神韻十足。她對面是兩手空空的大皇兄。

　　阿姐忽然動了，她直沖向大皇兄，劍法快而準(zhǔn)，看得我眼花繚亂。然而大皇兄的速度更快，他動作很少，卻能精準(zhǔn)地躲開每一擊。

　　阿姐的劍化為片片刀刃，上下飛舞，殺氣騰騰。大皇兄游刃有余地躲開她，手指微動，彈開刀刃，讓阿姐沒法把劍聚起來。阿姐甩出最后一片刀片，從腰間扯下一柄短刀，沒有任何停歇，次次都沖著命門而去。

　　我開始以為是比試，現(xiàn)在漸漸看出了不對：阿姐是真的要殺他——而大皇兄似乎在等一個解脫，身不由己地被什么拉著躲避，沒法撞上阿姐的刀。

　　當(dāng)阿姐再一次從大皇兄身側(cè)滑過時，大皇兄說了句什么。她回身住刀，冷冷地看著大皇兄，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來：“……我不歸天道管……只要我違背身體本能，違背我的所思所想，先騙過自己，再騙過天道，就能殺了你?！?/p>

　　影像的鏡頭忽然往前爬去，好像拍攝的人在偷偷靠近他們。

　　對話漸漸清晰，大皇兄溫柔地問：“時間夠嗎？”

　　“研究院有訓(xùn)練我這一點?！?/p>

　　阿姐提起刀，火焰從她周身蔓延開來，卷上刀身，兇猛地朝大皇兄沖去。大皇兄飛檐走壁，踏碎屋頂?shù)耐?，靈活地翻墻逃竄。阿姐緊追不舍，我注意到四周的黑霧很喜歡阿姐的火焰，變化形狀圍著她，撲向大皇兄，抓住他的衣擺，再被大皇兄踢開。

　　大皇兄的臉上露出驚愕悲哀的神情，他看著那些黑霧，再看向阿姐。他仍然被動地躲著阿姐，但他的臉上開始掙扎，表情痛苦。

　　那些黑霧掩蓋了拍攝的人，視角越湊越近。阿姐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下頭，目光直直地與我對上，那陰森殘忍的眼神讓我出了一身冷汗。幸好阿姐很快轉(zhuǎn)了回去，她的身影在黑霧火焰中隱隱綽綽。

　　我聽到了尖叫的聲音，刺耳又痛心，仿佛萬鬼嚎哭。這聲音無處不在，是那些黑霧。它們中開始露出一張張臉，對著我大皇兄發(fā)狠地吼著，好像要把他碎尸萬段。那是怨靈。

　　大皇兄的動作停了一瞬，阿姐的短刀脫手，從他身旁擲過，落在屋頂遠(yuǎn)處。而阿姐居然硬生生止住步伐，站在了大皇兄面前。

　　她手里攥著一柄匕首，匕首正插在大皇兄的心口。

　　大皇兄對她如釋重負(fù)地笑了一下，像一張輕飄飄的紙一般倒了下去。阿姐跟著跪在他身側(cè)，手里壓著的匕首用力往下，血色染紅了大皇兄的衣襟。

　　她咧著嘴，似哭似笑，悲憤至極。

　　怨靈鋪天蓋地壓下來，卻沒人能靠近大皇兄。我阿姐低著頭，伏在大皇兄胸口號啕大哭，她的肩背柔韌而優(yōu)美，為他擋住了所有惡意。

　　拍攝的人好像就懸在阿姐頭頂，混在怨靈中間。

　　我阿姐哭著，轉(zhuǎn)動匕首，絞爛了大皇兄的心臟。她的雙手哆嗦著收回來，任由匕首插在他的心口，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交代遺言。

　　“你……”大皇兄好像不知道說什么。他躺在屋頂上，眼睛也正對著我的眼睛，眼淚從那雙棕色的眼睛里淌出來，說不盡的眷戀和無奈。

　　阿姐擦了擦眼淚，對他說：“之前我告訴思過，說你救了大部分人，我們這種倒霉的只是沒有被你救罷了，怪不得你。我都沒辦法告訴他，你的確加重了我們的苦難……你做的事情我要怎么去和別人說？我在所有人面前美化你，到頭來只有我兩頭不討好。

　　“你是救了人，如果是我我也會選這種能救大多數(shù)人的辦法……你是天道沒錯，但是我不是天道，我就是想不通，你為什么不救我們？你為什么不救我？其他人愛怎么樣怎么樣，你是不是有病，少救幾個，下輩子我求你先救救家里人吧！”

　　“……”

　　大皇兄沒有回答她。阿姐用袖子擦他臉上的污跡，把他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

　　他的眼睛空洞無光，看不到她了。

　　“大哥?！卑⒔氵煅实?，“大哥，我真的非常喜歡你?！?/p>

　　“我知道，我也很喜歡你?！贝蠡市值暮韲道镉砍龃罅旷r血，染紅了阿姐垂在他頸邊的長發(fā)。阿姐趴下去，與他貼著額頭。

　　怨靈堅持不懈地撞著阿姐的肩膀，阿姐趴了一會兒，抬頭哭著罵道：“滾！”

　　奇怪的是，怨靈都很聽她的話，聞言停止了撞擊，停在了周圍。它們化出無數(shù)人形，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閣下，他已經(jīng)死了。”

　　“小姐，就算您救了我們，我們也要向天道報仇?！?/p>

　　“小姐，您再不讓開，我們就要不客氣了。”

　　“我看她就是為了她哥哥，才來假惺惺地救我們！”

　　“是啊，誰會那么好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早就懷疑她了！她怎么不去救其他人，偏偏來救天道救不了的人？”

　　“她自己都是被天道放棄的人，還在這兒裝兄妹情深呢?！?/p>

　　“說不定她就是要利用我們來討好天道！”

　　阿姐一句都沒有反駁。她擦干眼淚，拔出匕首，讓開了道。怨靈們興奮地?fù)湓诖蠡市值纳眢w上，啃食他的血肉。阿姐蜷坐下來，目光呆滯地看著它們把大皇兄的尸體啃食完，心滿意足地消散。

　　然后她去撿起短刀，艱難地站起來。她明明沒有受傷，卻好像流干了血。

　　阿姐的身體漸漸消失，最后天地間就剩下了廢墟滾雷。

　?。?/p>

　　我從系統(tǒng)中出來，眼前仿佛還是那破敗的景象。

　　大皇兄在我前方站著，穩(wěn)穩(wěn)地背著阿姐。他們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阿姐摟著大皇兄的脖子，已經(jīng)抬起了頭，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大皇兄?jǐn)鄶嗬m(xù)續(xù)地哼著歌，偶爾與阿姐說幾句安撫的話，好像阿姐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

　　“哥哥在這里，你不怕啊?！彼p聲說著，“這里什么都沒有，很安全，咱們能在這里活到天荒地老，再也不管蒼生那些破事。”

　　就在剛剛，我看到他們在兵戎相見，而一眨眼的功夫，他們依舊是我的哥哥姐姐，感情好得不能再好。

　　我拿什么去和他爭。

　　【系統(tǒng)管理局提醒你，不要試圖挑撥離間，他們不管打成什么死樣，都別懷疑他們的關(guān)系。】系統(tǒng)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這三人是一體的，絕對不能偏心，那女的腦子有病，不能用常理揣測，你只偏心一個人的話，她會起疑心?！?/p>

　　難怪她對我始終保持殺意，因為我只喜歡她，對兩個皇兄不怎么樣。

　　可是她如果真的有病，那我之前的推論都得重新想想了，用瘋子的思維該是什么樣？

　　比如她對我，懷疑到了哪一步？

　　她的能力真的打折扣了嗎？

　　【這個我們也不確定呢……但她二十多年都沒使用過特殊能力，也許吧……】

　　【當(dāng)然也不排除她料事如神，早就察覺到了系統(tǒng)的存在，故意麻痹敵人。但是以她的性格，她不是那種會藏拙的人，她比較傾向于直接干……不過我也說了，她是個瘋子，不能用常理來揣測，說不定她就是在藏拙……誰知道呢?！?/p>

　　好家伙，這么難搞，非要我來嗎？

　　【所以說了你可以不做支線任務(wù)?！?/p>

　　“我感覺那傻逼就是知道我怕黑又怕鬼，才把地方約在這兒?！毖嗨即亮舜裂噼?，“我要掉下去了！”

　　燕梵顛了一下她，燕思把胳膊肘撐在他肩膀上，無聊道：“點個火吧？”

　　【快，注意觀察！她有個能力就是控制火焰，憑空出現(xiàn)火什么的——】

　　燕梵蹲了下去，他們背對著我。阿姐的手臂完全可以垂下去，我怎么看得到？！

　　【往前走一點，我給你兌換道具！】

　　我眼前光芒一閃，下一秒視角就切到了他們正前方，正對著兩張臉。

　　幸好他們長得好看，否則活脫脫就是鬼爬出來了。

　　燕梵用火折子點燃了一堆枯草，火堆慢慢明亮起來，阿姐終于從他背上下來了。

　　她不敢離開火堆，只好站在那里，等燕梵到處去撿枯枝枯草。

　　【沒事，往前走，我給你用了隱匿符，管三個時辰。他們聽不到也看不到你的?！?/p>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阿姐，與她隔著火堆站著。

　　“你快回來啊，”阿姐抱怨道，“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p>

　　燕梵原本走遠(yuǎn)了一些，聽到這話立刻走回來，同時大聲說：“我沒走，你能看到我嗎？”

　　“看得到……你過來一點吧，光看著影子，怪嚇人的?！?/p>

　　“你怎么這樣嘛，”燕梵一邊走過來，一邊道，“你還真給燕謹(jǐn)那小子嚇到了？”

　　空氣沉默了一瞬。

　　燕思呵呵笑道：“哇，你這話什么意思？我變成這樣，難道不是你和我哥的錯？要不是你們……”

　　“對不起！”燕梵道，“我知道你不愛聽道歉，但是真的沒有下次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別怪你哥哥，他是被我連累的?！?/p>

　　“再有下次我剁了你?！卑⒔阏f。

　　“再有下次隨你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