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貴人捂著小腹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節(jié)微微顫抖。
聽到“麝香”二字時,她并非震驚有人要害自己,在這深宮之中,明槍暗箭本就尋常,可她萬萬沒想到,竟有人敢對腹中的皇嗣下手。
那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龍?zhí)?,是她在這后宮立足的唯一希望,對方的狠毒,遠(yuǎn)超她的想象。
“安貴人,你不會是為了危言聳聽,故意嚇唬我的吧?”
玫貴人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眼神里滿是防備與懷疑。
她在這宮里見多了爾虞我詐,連身邊的宮女都未必全然可信,更何況是素有往來卻非心腹的安陵容。
此刻,她滿心都是腹中的孩子,任何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她陷入恐慌。
安陵容緩緩轉(zhuǎn)過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輕輕拂過衣擺上的暗紋。
她對玫貴人的反應(yīng)早有預(yù)料。
前世的自己,不也曾這樣嗎?
在深宮中掙扎求生,對任何人都充滿戒備,哪怕是曾經(jīng)視為姐妹的甄嬛與沈眉莊,也在猜忌中漸行漸遠(yuǎn)。
她抬眸看向玫貴人,語氣平靜:“俗云,還不快扶你家小主坐下?她如今懷著龍?zhí)?,若是動了胎氣,你?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俗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cái)v扶著玫貴人,將她扶到軟榻上坐下。
“若不是你平日里樹敵太多,懷了皇嗣后又不知收斂,處處張揚(yáng),怎會惹來這樣的禍?zhǔn)??從你知道自己懷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就該萬事小心,而非像現(xiàn)在這樣,讓人抓住把柄!”
“安貴人說得好聽!”玫貴人猛地提高聲音,眼眶微微泛紅,語氣里滿是委屈與不甘。
“我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強(qiáng)大的依靠,在這后宮之中,若不強(qiáng)勢一點(diǎn),若不借著皇上的恩寵站穩(wěn)腳跟,我與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區(qū)別?難道要讓我像海常在那樣,被慧貴妃隨意欺凌,連一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嗎?”
安陵容聽到這話,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玫貴人的處境,像極了前世初入宮的自己。
同樣的無依無靠,同樣的只能靠自己掙扎。
她沉默片刻,剛想開口勸慰,殿外忽然傳來裕桐急促的腳步聲:“小主,崔太醫(yī)來了!”
“讓他進(jìn)來?!卑擦耆萘⒖唐鹕?,語氣帶著幾分急切。
玫貴人聽到“崔太醫(yī)”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連忙問道:“崔太醫(yī)?是太醫(yī)院的哪個崔太醫(yī)?可靠嗎?”
“你放心?!卑擦耆葑叩剿磉叄Z氣篤定,“這位崔太醫(yī)名叫崔蕭然,是太醫(yī)院院判章彌大人的親傳弟子,也是裕桐的同鄉(xiāng),為人正直,醫(yī)術(shù)精湛,絕對信得過。我特意讓裕桐去請他,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玫貴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緊繃的肩膀微微垮了垮。
很快,崔蕭然便提著藥箱走進(jìn)殿內(nèi)。
他身著一身深藍(lán)色的太醫(yī)袍,頭戴小帽,面容清瘦,眼神沉穩(wěn)。
見到安陵容與玫貴人,他立刻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微臣崔蕭然,給兩位小主請安,小主吉祥?!?/p>
“崔太醫(yī)不必多禮,快看看這些膳食有何問題?!卑擦耆輦?cè)身讓開,指著桌上的魚蝦菜肴,語氣急切。
其實(shí)玫貴人這一胎的生死,本與她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可她前世也曾懷過孩子,卻因?qū)m廷爭斗未能保住,那是她畢生的遺憾。
如今看著玫貴人腹中的孩子即將面臨危險,她實(shí)在無法坐視不理。
更何況,若能保住這一胎,玫貴人定會對她徹底信任,這對她在后宮的布局,亦是大有裨益。
崔蕭然應(yīng)了聲是,放下藥箱,走到食桌前。
他先是拿起一雙干凈的銀筷,分別夾起一小塊魚肉、蝦肉,仔細(xì)查看食材的新鮮度,隨后又取出一根銀針,依次插入每道菜肴中。
停留片刻后取出,銀針依舊是銀白色,并無變黑的跡象。
他眉頭微蹙,似乎有些疑惑,隨即又湊近菜肴,輕輕嗅了嗅,鼻尖微動,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回稟兩位小主,這些膳食確實(shí)有問題?!贝奘捜晦D(zhuǎn)過身,對著二人躬身稟報,語氣嚴(yán)肅,“每道魚蝦菜肴中,都被人下了微量的麝香?!?/p>
“這種毒物用銀針極難檢測出來,除非是精通醫(yī)術(shù)與香料之人,否則根本無法察覺。若是小主日日食用這些菜肴,麝香便會在體內(nèi)積少成多,對腹中胎兒的影響……”
說到這里,崔蕭然猶豫了一下,語氣也變得遲疑。
玫貴人早已按捺不住,她猛地從軟榻上坐直身子,雙手緊緊抓住衣襟,聲音帶著幾分嘶啞的急切:“影響會怎樣?你快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此刻的她,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驕縱,只剩下一個母親為了保護(hù)孩子的奮力一搏。
崔蕭然深吸一口氣,語氣沉重地說道:“恕微臣直言,若是小主繼續(xù)食用這些被下了麝香的菜肴,一直到生產(chǎn)之日,腹中的胎兒輕則會先天畸形、體弱多病,重則……”
“重則可能會在腹中夭折,一命嗚呼?!?/p>
“一、命、嗚、呼——”
玫貴人一字一頓地重復(fù)著這四個字,聲音里充滿了絕望與憤怒。
她猛地抬手,將桌上的食盤掃落在地,瓷盤碎裂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魚蝦散落一地,腥味彌漫開來。
她的眼中布滿血絲,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始終沒有落下。
那不是軟弱的淚,而是被仇恨點(diǎn)燃的怒火。
“到底是誰?是誰這么狠毒?純嬪?慧貴妃?還是皇后……”
“玫貴人,不要妄自揣測!”安陵容見她情緒激動,還說出了皇后的名字,連忙上前制止,語氣帶著幾分警示。
“這后宮之中人多口雜,隔墻有耳,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不僅會給你招來禍患,還會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幕后黑手逃脫?!?/p>
說罷,她對著裕桐與俗云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刻會意,連忙招呼殿內(nèi)其他宮女太監(jiān),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凈,隨后便帶著眾人退了出去,暖閣內(nèi)只剩下安陵容與玫貴人二人。
安陵容在玫貴人身邊坐下,語氣放緩了些,帶著幾分勸慰:“你先別過于悲憤,小心動了胎氣。如今我們已經(jīng)查出來有人在你的飯菜里動手腳,只要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還怕找不到幕后之人嗎?”
“你有主意?”玫貴人轉(zhuǎn)過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經(jīng)過剛才的慌亂,她此刻才冷靜下來,想起安陵容能一眼識破麝香的問題,定是有過人之處。
她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連忙問道:“對了,安貴人,你怎么會一嘗就嘗出飯菜里有麝香?而且你還敢親自品嘗每道菜,就不怕里面有劇毒嗎?”
安陵容拿起桌上的一杯茶,遞到玫貴人手中,解釋道:“最近我閑來無事,便一直在鉆研香料之術(shù),案頭還放著不少關(guān)于香料的古書。”
“其中一本古書中記載:‘麝香味辛,氣溫,乃開竅醒神之藥,主治諸兇邪鬼氣,中惡,心腹暴痛脹急,痞滿,風(fēng)毒,婦人產(chǎn)難,墮胎,去面暈,目中膚翳?!覍晗愕臍馕杜c藥性早已熟悉,所以一嘗便知?!?/p>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至于敢親自品嘗,也是因?yàn)槲抑?,尋常的劇毒之物,用銀針都能檢測出來?!?/p>
“方才崔太醫(yī)用銀針試過,并無異常,說明這些菜肴中即便有問題,也不會是即刻致命的劇毒。而且你已經(jīng)吃了多日,雖身體不適,卻并未危及性命,所以我才敢放心品嘗?!?/p>
玫貴人這才明白,自己之前是誤會了安陵容。
她心中滿是愧疚,語氣誠懇地說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請安貴人不要見怪。安貴人,求你幫幫我,一定要找出害我孩子的兇手,保住我腹中的龍?zhí)ァ!?/p>
“你放心。”安陵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堅(jiān)定,“皇上如今子嗣凋零,我?guī)湍?,既是為了腹中的皇嗣,也是為了皇上。?/p>
“接下來,你只需按我說的做:魚蝦依舊照常送入永和宮的小廚房,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不要讓任何人察覺到異常。其余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我們只需等待一個時機(jī)……”
“一個請君入甕的時機(jī),讓幕后黑手自己露出馬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