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老舊居民樓隔音效果如同虛設(shè)，各家各戶細碎的生活聲響順著墻壁的縫隙幽幽流淌。

宋亞軒抱著膝蓋窩在客廳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沙發(fā)里，小小的平板支在腿上，耳機卻落在花店沒帶回來。屏幕上是部古早港式喜劇片，夸張的笑點和演員們奮力搞怪的表情本該很熱鬧，但為了不影響隔壁那位疑似有嚴重起床氣的室友，他把音量調(diào)得極低，只能看字幕腦補聲音。

宋亞軒噗嗤……

一個特別滑稽的場面讓他沒忍住笑出了聲，雖然立刻捂住了嘴，但肩膀還是忍不住抖了幾下。

幾乎在他笑聲落下的瞬間——咔噠。隔壁臥室的門鎖發(fā)出極其輕微的聲響，開了一條縫。

宋亞軒整個人瞬間石化，連呼吸都屏住了。不會吧？這都能聽見？他僵硬地維持著捂嘴的姿勢，眼珠子瞪得溜圓，像只受驚的倉鼠，死死盯著那條門縫透出的、走廊投射過去的微光。

門縫沒有再擴大，也沒有預想中帶著怒火的身影沖出來。幾秒鐘的死寂后，門又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宋亞軒呼……

宋亞軒長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看來劉耀文沒醒，或者懶得出來罵他。

他揉了揉有點發(fā)澀的眼睛，準備關(guān)掉平板去睡覺。就在這時，窗外一陣大風吹過，不知哪家忘了關(guān)緊的窗戶咣當響了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宋亞軒剛放松的身體又是一繃，再次緊張地看向隔壁的門——毫無動靜。

這么緊張兮兮的，弄得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怕什么，劉耀文再兇，總不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吧？他自嘲地撇撇嘴，又看了一會兒平板，終于被睡意侵襲，歪著頭，迷迷糊糊地蜷縮在沙發(fā)一角睡著了。平板里，無聲的畫面還在閃爍，映著他平靜的睡顏。

不知過了多久……

砰！哐啷啷——

嘩啦啦……

一陣類似桌椅倒塌、雜物滾落的聲音，伴隨著男人絕望的嘶吼，猛地從平板里炸開！是電影情節(jié)到了全片最激烈沖突、主角生死搏斗的高潮部分！雖然音量不高，但在極致的安靜中，陡然爆發(fā)的劇烈音效依舊極具穿透力！

“啊——！”

睡得正香的宋亞軒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畫面中猙獰的面孔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連人帶平板猛地從狹窄的沙發(fā)扶手上彈了起來，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噗通。

嘩啦……

宋亞軒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后腦勺磕在沙發(fā)腿上“咚”的一聲。平板也英勇就義，屏幕著地滑出去老遠，悲壯地停留在鮮血淋漓的特寫畫面上。

宋亞軒嘶……痛痛痛……

宋亞軒摔得七葷八素，齜牙咧嘴地揉著后腦勺，心有余悸地看著地板上那恐怖的畫面，渾身汗毛倒豎。

怎么回事？不是沒開聲音嗎？哪來的聲音……

然而，更大的驚恐瞬間攫住了他——隔壁臥室的門，在下一秒，被猛地拉開！

宋亞軒心臟驟然停跳，顧不上疼痛，驚惶失措地抬頭看去。

劉耀文站在門口。他沒有開房間的燈，整個人籠罩在客廳光線投下的巨大陰影里。他顯然是被那突兀的聲響硬生生從睡眠深淵拽出來的，上身只穿了件深灰色背心，露出的手臂線條緊實卻透著一股與清醒時截然不同的慵懶無力。

他一只手還搭在門框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微微蜷曲著。頭發(fā)睡得亂糟糟的，有幾縷桀驁不馴地翹著。平日那雙總是帶著審視或煩躁的銳利眼睛，此刻半瞇著，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眼神是渙散的、懵懂的，完全找不到焦距，只有滿滿的、毫不掩飾的深重困倦。

像是被強行從冬眠里挖出來的大型貓科動物，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我是誰我在哪誰在吵我要殺人”的低氣壓，但這氣壓里，惱怒的成分似乎被濃濃的睡意稀釋了大半，暫時還沒凝聚成具有殺傷力的武器。

他瞇著眼，在客廳混亂的場景（躺在地上的宋亞軒、摔飛的平板、定格的血腥畫面）和宋亞軒驚魂未定的臉上慢吞吞地掃視了一圈。薄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逸出一聲極低、含混不清的咕噥，帶著濃重的鼻音：

劉耀文……幾點了

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又像被睡意粘住了喉嚨，與其說是質(zhì)問，不如說是夢囈般的確認。

宋亞軒本來嚇白了臉，以為一頓劈頭蓋臉的“想死是不是？”已經(jīng)在路上了，沒想到對方只是像個大型夢游患者一樣杵在門口，聲音又啞又軟，半點沒有平日的鋒銳。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了，甚至覺得此刻睡眼朦朧又有點無辜（？）的劉耀文，莫名……有點說不出的反差感。

宋亞軒呃……對、對不起……吵醒你了

宋亞軒一骨碌爬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撿平板，飛快地按熄了那個恐怖的畫面，屏幕瞬間暗下去。

宋亞軒我……我睡著了，電影突然放打戲，嚇死我了，然后我就摔了……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臉因為緊張和剛才的驚嚇有點發(fā)燙。目光偷偷瞟向劉耀文，對方似乎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么，只是依舊半瞇著眼，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努力理解眼前的狀況，又像是站著又要睡過去了。

劉耀文……笨

這次的音節(jié)稍微清晰一點，但尾音拖得有點長，依舊是帶著鼻音的、睡意濃重的調(diào)子，責備的意味近乎于無，更像是一種……陳述事實？

說完這個字，他似乎耗盡了最后一點清醒。高大的身體晃了晃，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像是隨時會站著睡著。

宋亞軒你……你回去睡吧，我保證沒聲音了

宋亞軒趕緊保證，看著他這副困得快原地升天的樣子，覺得又內(nèi)疚又……有點想笑。

劉耀文沒動，也沒看他。他只是微微低下頭，抬起手，用指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驅(qū)趕著最后一點殘留的睡意和因被打擾而生出的、還沒來得及成型的煩躁。

揉眉心的動作牽扯著背心下微微起伏的肩胛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一種疲憊的性感。幾秒鐘后，他終于松開了搭在門框上的手，長腿一邁，慢吞吞地從房間門口走了出來——但不是回房，而是徑直走向了宋亞軒剛剛坐著的沙發(fā)！

劉耀文……吵

他又吐出一個模糊的單音節(jié)，然后像倒下一座山一樣，重重地、毫無形象地把自己摔進了那張不算大的單人沙發(fā)里！沙發(f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長手長腳幾乎無處安放，他干脆就曲起一條腿踩著沙發(fā)邊緣，另一條腿隨意地垂在地板上，整個人都陷進了不算厚實的軟墊里。

他側(cè)了側(cè)身，把臉轉(zhuǎn)向沙發(fā)靠背的方向，背對著宋亞軒，只給宋亞軒留下一個包裹在灰色背心下的、寬闊而微微弓起的背影輪廓，還有后頸和肩膀上裸露的緊實肌膚，在微光下泛著一層柔和的光澤。

威脅毫無力度，更像是夢話。

客廳里只剩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和平板屏幕熄滅后的寂靜。

宋亞軒抱著自己撿起來的平板，徹底傻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霸占了自己“地盤”，并已然迅速再次陷入沉睡邊緣的男人。

這……這就完了？

說好的暴怒呢？說好的記仇呢？

就這么……坐我位置上……睡著了？

地上涼意還沒褪盡，但宋亞軒的心跳，卻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帶著極度困倦感甚至有點孩子氣的反應，而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動了幾下。他看著沙發(fā)上那個占據(jù)了大半個空間、只留給他一個安靜的厚實背影的家伙，鼻尖似乎又聞到了白天那條灰色毛巾上的，混合著廉價香皂的、有點清冽的味道——現(xiàn)在好像還多了點暖烘烘的溫度。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安靜。劉耀文綿長的呼吸一起一伏，那寬闊的背部線條也隨之微微起伏，像是沉默的山巒在黑夜中休憩。

宋亞軒站得腿有點酸，試探性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幾乎是挨著沙發(fā)垂落的那條大長腿。他猶豫了一下，目光落在沙發(fā)上蜷縮著的人影身上。要不要……叫他回房睡？沙發(fā)這么小，他睡得多憋屈啊……

宋亞軒喂……

他小聲開口，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劉耀文肩膀上裸露的那塊皮膚——溫熱、緊實，帶著活人的彈性和……深夜的微涼。

指腹傳來的奇特觸感讓宋亞軒指尖微微一麻。

沒有任何回應。

沙發(fā)上的劉耀文似乎連動都沒動一下，只有呼吸依舊平穩(wěn)悠長，仿佛已經(jīng)完全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看來是真睡著了。而且睡得……雷打不動？宋亞軒看著自己剛剛觸碰過對方皮膚的手指，又抬眼看著這個毫無防備、把自己完全丟在客廳沙發(fā)上的背影。

心底某個地方，像是被一根羽毛極其輕微地撓了一下。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算了算了，跟一個站著都能睡著的夢游癥重癥患者計較什么呢。

宋亞軒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房間，很快又抱著一床薄薄的空調(diào)被，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他屏住呼吸，踮著腳尖挪到沙發(fā)邊。

宋亞軒彎下腰，動作異常輕緩地將被子展開，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劉耀文身上。被子很薄，但足以抵擋夜深的寒涼。當他試圖將被子邊角拉到劉耀文肩膀處時，手掌無意間隔著薄薄的被子，輕輕按在了對方肩胛骨的位置。

掌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厚重而溫暖的骨骼輪廓，以及隔著被子和背心傳來的、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節(jié)奏。

一下，又一下。

宋亞軒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倏地收了回來。他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看著被薄被覆蓋的背影，臉頰有點莫名的發(fā)熱。

他做賊似地快速瞥了一眼那張埋在沙發(fā)靠背里的側(cè)臉，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線條依然凌厲的下頜線，此刻卻似乎因為深睡而顯得意外的柔軟。

宋亞軒拍了拍自己莫名發(fā)燙的臉，像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樣，踮著腳尖迅速溜回了自己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宋亞軒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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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晚安咯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