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陸離……生死不明。
云燼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只死死抓住劍柄、布滿裂痕的晶體左手。
指尖傳來劍柄冰冷的觸感,以及一絲微弱卻頑強的枯寂之力。
他嘗試動了一下手指。
咔嚓!
晶體指尖與劍柄接觸的地方,發(fā)出一聲細微的碎裂聲!一絲暗紫色的光屑飄落。
太脆弱了。這強行融合的手臂,如同易碎的琉璃,根本無法承受任何力量。
他緩緩閉上了那只布滿裂紋的左眼。
疲憊。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疲憊。還有那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空洞。
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就在這時——
嗡!
他腦海中那顆黯淡到極致的枯寂烙印,突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段更加破碎、更加冰冷、仿佛來自宇宙盡頭的記憶碎片,如同沉入冰海的最后一點星火,悄然浮現(xiàn)在他即將凍結(jié)的意識中:
畫面: 無盡的黑暗虛空……一顆燃燒殆盡、只剩下冰冷晶核的星辰殘骸……殘骸深處,一點微弱的暗紫色星火,在絕對零度的環(huán)境中,頑強地燃燒著……
信息碎片: “…星燼…非終…殘火…蘊新生…”
星燼非終?殘火蘊新生?
這信息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在他冰冷空洞的心湖中,蕩開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他那只抓住劍柄的晶體左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一分。
咔嚓!
又一絲裂痕蔓延開來。
但這一次,裂痕深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暗紫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種子,悄然……萌動。
死寂。
絕對的、仿佛連時間本身都已凍結(jié)的死寂。
混沌湮滅光環(huán)爆發(fā)的余波緩緩消散,只留下一個巨大、光滑、散發(fā)著裊裊灰敗煙氣的圓形深坑,如同大地被剜去的巨大傷疤。
坑壁光滑如鏡,殘留著枯寂法則侵蝕后的冰冷光澤,無聲訴說著剛才那場超越凡俗理解的毀滅風(fēng)暴。
深坑中心,云燼半跪在地,殘破的身軀如同被風(fēng)暴蹂躪后的枯樹。
右肩處,曾經(jīng)瘋狂蔓延的晶化荊棘連同那片“墟燼晶骨”已徹底粉碎,只留下一個覆蓋著厚厚暗紫色冰晶、邊緣如同破碎琉璃般猙獰的斷口,冰晶下是焦黑碳化的血肉與斷裂的骨茬。
左眼瞳孔中的暗紫星芒徹底熄滅,眼球被蛛網(wǎng)般的黑色裂紋徹底覆蓋,甚至蔓延至左側(cè)臉頰,如同即將碎裂的黑色琉璃,流淌下混合著冰晶碎屑的暗紫色血淚。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無數(shù)處撕裂的傷口,帶來深入骨髓的劇痛和窒息般的虛弱。
唯有那條左臂。
那條從肩至指尖已徹底晶化、布滿細密裂痕、死死抓住半截葬火斷劍劍柄的暗紫色晶體手臂,成了他與這個世界、與體內(nèi)那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生命之火之間,唯一的、冰冷的連接點。
劍柄入手冰冷,一絲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枯寂之力,如同涓涓細流,正通過晶體手臂的裂痕縫隙,緩緩注入他瀕臨崩潰的軀體。
這力量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冰川融水般的溫順與滋養(yǎng)感,勉強維系著他那即將熄滅的意識。
代價是這條手臂的徹底晶化,以及……蘇槐用生命為他爭取的那一瞬。
他緩緩抬起頭,用那只布滿裂紋、幾乎失去視覺的左眼,茫然地“望”向蘇槐殘軀墜落的方向。視野模糊扭曲,只有一片猩紅與黑暗交織的混沌。
但他能“感覺”到——那里只剩下幾塊覆蓋著暗紫色晶體的殘骨碎片,以及半截染血的灰色斗篷,在冰冷的基座殘骸上,散發(fā)著最后一絲微弱、卻帶著無盡悲涼的枯寂余溫。
一股冰冷的、空洞的劇痛,遠比身體創(chuàng)傷更甚,瞬間攫住了他殘存的心臟。
比枯寂反噬更痛,比晶化蔓延更冷。仿佛靈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留下一個無法填補的、散發(fā)著絕對寒意的空洞。
“呵……”一聲沙啞的、如同砂紙摩擦破鑼般的低笑,從他喉嚨深處擠出,帶著無盡的嘲諷與悲涼,在死寂的深坑中回蕩。
結(jié)束了?還是……剛剛開始?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晶體化的左臂發(fā)出細微的“咔嚓”聲,裂痕似乎又蔓延了一絲。
天空。
那艘遭受重創(chuàng)的“裁決之影”并未離去。龐大而猙獰的暗色艦體如同懸浮的死亡墓碑,籠罩在猩紅的天幕之下。艦腹被湮滅光環(huán)撕裂的炮口處,依舊冒著濃煙和能量火花,破損的裝甲邊緣流淌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幽藍能量光流,顯得格外刺眼。
艦體表面那些流淌的星圖能量紋路,雖然多處黯淡斷裂,卻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艱難地修復(fù)、穩(wěn)定。
艦艏下方,那枚被三道斷裂星環(huán)貫穿的冰冷菱形晶體徽記,正散發(fā)著比之前更加危險、更加刺目的幽藍光芒!
凈滅協(xié)議的失敗,湮滅光環(huán)的恐怖威力,非但沒有讓星痕議會退縮,反而徹底激怒(或者說,確認了最高威脅等級)這冰冷的裁決機器!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凝練、更加無情的鎖定感,如同無形的冰錐,死死釘在云燼身上!
艦腹深處,另一個更加巨大、結(jié)構(gòu)更加復(fù)雜的炮口裝甲正在緩緩滑開!幽藍色的毀滅能量正在其中瘋狂匯聚、壓縮!其能量波動遠超之前的凈滅光束!
二次裁決!更高級別的抹除!
“警告!目標(biāo)‘源種’能量指數(shù)異常波動!‘葬火’污染源進入不穩(wěn)定蛻變期!威脅等級突破臨界!‘終焉裁決’協(xié)議強制啟動!倒計時:10…9…”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倒計時,再次從高懸的星艦深處傳來,清晰地烙印在云燼的意識中!
與此同時!
深坑邊緣的廢墟中,碎石嘩啦作響!
白幽掙扎著從一堆扭曲的金屬殘骸中爬了出來!她半邊臉血肉模糊,深可見骨,一只眼睛被血污糊住,另一只眼睛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貪婪與熾熱!
她身上那套星紋裝甲多處碎裂變形,露出下方焦黑的皮膚和流淌著幽藍光液的破損線路。
她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已經(jīng)折斷。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僅剩的那只眼睛死死鎖定著深坑中心、那條抓住斷劍劍柄的晶體手臂!
“燼骸……是燼骸初生!”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與狂喜!“源種在崩解邊緣強行蛻變!與葬火殘骸融合!這是……這是傳說中的‘燼骸之臂’!通往‘葬火’終極力量的鑰匙!”她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不顧一切地嘶吼:“鑰匙!把它給我!星痕議會能給你永恒的……”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云燼那只布滿黑色裂紋的左眼,緩緩轉(zhuǎn)向了她。
沒有憤怒,沒有仇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空洞。
那目光掃過,白幽感覺自己如同被剝光了扔進絕對零度的冰窟,連靈魂都要被凍結(jié)!
她剩下的話語被硬生生凍在喉嚨里,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極致恐懼,讓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幾乎停滯!
云燼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如同掃過一粒塵埃。他緩緩低下頭,再次看向自己那只布滿裂痕的晶體左手,以及手中緊握的半截劍柄。
倒計時在腦中冰冷回響:“…6…5…”
深坑邊緣另一側(cè),被廢墟掩埋的角落,傳來微弱的呻吟和碎石滾落聲。
是陸離!
他竟然還沒死!在湮滅光環(huán)邊緣的沖擊和隨后的塌方中幸存了下來!他掙扎著推開壓在身上的金屬板,露出滿是血污和塵土的臉。
眉心的星紋徹底黯淡碎裂,如同熄滅的余燼,氣息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天空那艘正在啟動終焉裁決的星艦,又看到深坑中心那如同人形殘骸般的云燼,眼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力。
“…4…3…”
地底裂縫深處,腐龍那充滿怨毒與痛苦的咆哮聲再次隱隱傳來,伴隨著更加劇烈的地面震動!它顯然并未放棄,正在積蓄力量,試圖再次沖出裂縫,吞噬這誘人的“源種”和葬火殘骸!
“…2…”
時間仿佛被壓縮到了極致!
云燼緩緩閉上了那只布滿裂紋的左眼。
疲憊。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疲憊。還有那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空洞。
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那來自記憶碎片的信息,如同沉入冰海的最后一點星火,再次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星燼非終…殘火…蘊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