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切猛地停住。
世界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重新向她敞開了感官的大門。
首先,是聲音。震耳欲聾的噪音!尖銳的、嘹亮的啼哭——不止一個,而是好幾個此起彼伏的嚎啕,像一把把生銹的鋸子在她剛剛凝聚的意識上反復(fù)拉扯。
還有沉悶的、含混不清的說話聲,嗡嗡地混在一起,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
金屬器械碰撞的清脆叮當(dāng)聲,冰冷而急促。這些聲音匯成一股混亂的洪流,蠻橫地沖撞著她的耳膜。
緊接著,是光線。刺眼!無比刺眼!慘白、熾亮的光,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jìn)她試圖睜開的眼睛里。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的鐵門,每一次艱難的掀動都帶來灼燒般的劇痛和滿眼淚水。
她只能勉強(qiáng)撐開一條細(xì)得不能再細(xì)的縫隙。視野模糊,像蒙著厚厚的磨砂玻璃,只能勉強(qiáng)分辨出頭頂上方一片晃動的、巨大的、白得耀眼的燈盤輪廓。
然后,是觸覺。冰冷!濕漉漉的冰冷!一種滑膩膩的、黏糊糊的液體包裹著她的全身,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鐵銹和消毒水的怪異氣味。
更可怕的是身體的感覺——她感覺自己被某種力量粗暴地倒提著!雙腳懸空,頭朝下,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一股冷颼颼的空氣猛地拍打在她濕漉漉的皮膚上,激得她渾身劇烈地一顫。
洗芃芃“哇啊——?。?!”
一聲極其嘹亮、穿透力極強(qiáng)的嬰兒啼哭,猛地從她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這完全不受控制!仿佛這具陌生的身體里藏著另一個靈魂在替她發(fā)聲。
發(fā)生了什么?我在哪?洗芃芃的意識在極度的混亂和生理性的不適中奮力掙扎。系統(tǒng)呢?二十年不上班呢?這濕漉漉的冰冷,這倒懸的世界,這刺耳的啼哭……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她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抵抗著那刺眼的光線,努力將眼皮撐開更大一些。模糊的視野艱難地聚焦。
眼前晃動著人影。穿著淺綠色、沾著可疑暗色污漬的衣服,戴著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有人正托著她的身體,有人拿著什么東西在她臉上擦拭……周圍是冰冷的金屬臺面,泛著冷光的器械,還有……墻壁?那是一片模糊的、毫無裝飾的白色。
一個詞如同驚雷般在她混沌的腦海中炸響——產(chǎn)房?!
洗芃芃“系統(tǒng)!?。 ?/p>
洗芃芃在意識的深淵里發(fā)出無聲的、歇斯底里的咆哮,怒火瞬間燒盡了所有的困惑和不適,只剩下被欺騙的狂怒。
洗芃芃“你拐賣少女!你不得好死!!”
她試圖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那個冰冷的騙子,試圖控訴這荒謬絕倫的處境。
上學(xué)和上班有什么區(qū)別,兩條死路。
然而,從她嘴里發(fā)出的,卻只是——
洗芃芃“哇啊——!!哇啊啊——!?。 ?/p>
更加嘹亮、更加持久的嬰兒啼哭。這啼哭在空曠冰冷的產(chǎn)房里回蕩,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卻也充滿了洗芃芃此刻所有的悲憤和絕望。
萬能角色“嚯!這小家伙,中氣真足!”
一個帶著明顯笑意的女聲在她上方響起,聽起來輕松愉快,像是在夸獎什么值得表揚(yáng)的事情。
一只溫暖的手掌帶著粗糙的觸感,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動作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熟練,卻絲毫不能平息洗芃芃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